雪晴嵐覺得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自己就要被許世離帶進溝裡了,趕忙轉移話題道:“世離,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或許現在再問也沒什麼意義了,但你可以回答我嗎?”

許世離知道她是在轉移話題,但還是說道:“你說。”

她認真說道:“我一直不明白,先皇為何要殺我。”

這個問題確實在她心中良久,細細追究下來,如果不是先皇要殺她,那麼也不會激怒妖王,或許先皇便不會重傷而死。然而她曾經想過許久,依舊想不到先皇要殺她的理由。

許世離自是知道的,道:“這還要從月傾舞說起……”

他將有關絕城傳人一事細細說來,普天之下,或許只有他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前因後果。

雪晴嵐聽後訝然,道:“就因為這樣?就因為我跟月姐姐學了舞?但我並沒有聽月姐姐說過什麼絕城不絕城的,也不知道向大羅復仇什麼的,就這樣先皇就判了我死罪?”

許世離無奈道:“你不瞭解父皇是什麼人,他是當皇帝當得太過謹小慎微,過於殫精竭慮、杞人憂天,忍受不了一點點威脅。只希望,我以後不要成為他這種人。”

雪晴嵐亦是無可奈何,道:“算了,反正他已經去世了,無論是好是壞都沒有追究的必要了。”人死如燈滅,她一直這麼覺得,既然先皇已經死了,那麼再追究也是毫無意義,況且她現在也活得好好的。

只是偶爾會想,如果當時不是先皇那一箭,那麼她身上的大衍內丹是不是就能用來救母親了呢……

許世離看著她,久違的露出了微笑,道:“雖然很想與你長聊,但我們時間並不充裕。前線吃緊,妖族大軍步步緊逼,之前仙界的援軍都已在最前線,包括幾位師叔也在。我們要在前線被攻破之前說服鬼王才行。”

雪晴嵐微微訝異,道:“情況已經到這麼糟糕了嗎?我們難道完全處在下風?”

一提起這個,許世離眉宇間更見憂色,道:“論兵力來講,我們應該佔優勢,然而對方在交戰過程中每每能奪得先機,戰線拖得越長,他們越能在點滴交鋒中積攢優勢。我們一開始懷疑他們有一位驚天智囊在輔佐,但現在越發覺得……或許他們透過某種手段讀出了天機。”

雪晴嵐點頭道:“對方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手段,而且他們彙集了各方的內奸,對我們可謂是瞭如指掌,但我們對他們的瞭解卻極為有限,到現在為止還不知背後主使者到底是何人。”

許世離說道:“我們也曾嘗試向對方內部安插我們的人,但回報來的情報卻是七零八落不成體系……不說了,我們還是快些去見鬼王吧,她正好在天雪城不遠處的沛陽城。”

“等等,”她說道,“鬼王,是佩兒嗎?”

哪怕她已經基本確信,但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前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許世離是在石川陰墟中見過朱佩兒的,聞言道:“是的,正是我們之前認識的佩兒公主,不過她現在是鬼王了。你當時與她感情不錯,或許她願意聽你一言。”

雪晴嵐面露喜意,道:“真的是佩兒?她現在可以離開陰墟了?”

許世離笑道:“自然可以,不然人界陰墟互不接壤,她要如何能統治所有陰墟呢?說起來,珠佩鬼王也真是厲害,竟能在短短三年內將人界零散的數千陰墟都匯聚起來。要說到了不起,她可是比我了不起多了。”

雪晴嵐笑了笑,竟覺得自己臉上也有光,道:“我早就知道佩兒了不起,不過我還想知道的是,為何佩兒沒有幫助我們,而是在雙方猶豫呢?對方給了她什麼壓力?”

許世離說道:“這個我們也不知,但聽說早在珠佩鬼王統一陰墟之前,不少陰墟便已臣服於劫亂源那一方。”

原來是遺留問題啊……

雪晴嵐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但又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她認識的朱佩兒雖然天真可愛不太成熟,但還是明事理辨是非的,在陰墟時也違逆五鬼伯幫了他們很多,如今是六界大劫,她又怎麼會想不通,固執的兩不相幫呢?這其中的原因似乎不應該是遺留問題那麼簡單……

總之,真正的原因還要見過朱佩兒才能搞清楚。

事不宜遲,他們當即便帶著少量兵馬前往朱佩兒所在的沛陽城,準備與珠佩鬼王談判,只有說服了鬼王,接下來的大戰他們才能無後顧之憂。

人界除了大戰這個危機之外,傳聞各地皆有天災人禍不斷,搞得人心惶惶。雪晴嵐本可用自身仙氣直接飛過去,但顧慮到人界的情況,她與眾位仙人一樣都沒有使用自身的力量,而是依靠步行或者騎馬。當然,既然是跟著人皇一起,她便順帶享受了一趟大羅最高階的馬車。

馬車中只有許世離和雪晴嵐兩人,別人自然不夠檔次和他們同車。在車廂中,許世離一直笑望著雪晴嵐,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問道:“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瞧……難道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許世離搖頭,道:“你知道我為何不在沛陽城等你,而要在天雪城見你,然後再和你坐馬車過去嗎?”

這一來一回確實需要不少時間,而且看許世離的樣子,他似乎已經見過朱佩兒了,而且是因為聽到了雪晴嵐要來,這才匆忙趕回天雪城。然後再從天雪城陪她一起來沛陽城。這裡面彎彎繞繞的,好似是在跑冤枉路。

雪晴嵐誠實的搖頭,道:“不知道。”

許世離難得笑得燦爛,道:“哈哈,自然是為了與你同車而行啊!我若是在沛陽城等你,不就錯過了與你這段相處的時光嗎?”

雪晴嵐臉上一紅,道:“喂,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我玩笑?”

許世離認真的說道:“不是開玩笑,我是想早一步見到你。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願意前往仙界去迎接你。”

雪晴嵐尷尬的笑了笑,道:“如今天道失衡得越發嚴重了,除了神魔兩界依舊無法跨越之外,人妖鬼仙四界的界層間隔依舊蕩然無存。人界如今頻發的天災人禍,也於此有關吧?聽說天道失衡的最終結局是六界傾覆,希望局勢不會演變到眾生泯滅的嚴重地步。”

許世離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道:“是啊,這次大劫是必須解決的,但我怕,當戰事終了之日,你又會從我眼前消失。”

她安慰道:“不會的,就算我要走,這次也會好好的和你告別。”

他眼中失落之色一閃而過,苦笑道:“若終有一日要分別,那我更要把握時間,將你的樣子深深刻在心底。”

雪晴嵐扭頭向窗外望去,只見沛陽城的城門已經隱約出現在前方,道:“你看,我們已經到了沛陽城,快去見佩兒吧。”

他們進了沛陽城,來到珠佩鬼王居住的地方,見到了如今的朱佩兒。

“姐姐?!晴嵐姐姐?!”朱佩兒並不知道來的人是雪晴嵐,因此在見到她時格外興奮,上來就撲過去,顯得親暱至極。

雪晴嵐也是欣喜異常,尤其是看到朱佩兒這麼熱情,她也倍感欣慰,與朱佩兒熱情的擁抱,撫摸著她的大頭。

她還發現這三年間不但是她的樣子沒有絲毫變化,朱佩兒的樣子竟也是沒有多大變化,還是以前那嬌滴滴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來是統一了人界陰墟的一代鬼王。她們兩個在一起,依舊像一對姐妹花,感情也是好得像親姐妹。

朱佩兒下意識的無視了她身邊的許世離,親暱的拉著雪晴嵐的手入座,道:“姐姐,聽說你去仙界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離開陰墟後曾想過去找你,但一直沒有找到。”

雪晴嵐笑道:“我去了仙界,也是有一番奇遇……”

她們兩個當下就旁若無人的開始聊起來,而且這話題越來越遠,天南海北的扯,扯了半天,竟還是和他們此行的目的毫不沾邊。

許世離在旁邊聽著很是無語,但他的品性極好,不會做出打斷別人談話的舉動,尤其是看到雪晴嵐難得這麼開心,見到故友,他更加不忍破壞雪晴嵐的雅興。只要雪晴嵐開心,什麼天災人禍六界大劫,都能被他擱到一旁。

屋內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一人,便是朱佩兒的叔公——五鬼伯。他可不像許世離這般想法,見朱佩兒又開始由著性子玩鬧了,提醒道:“佩兒,記得時辰。”

“嗚……”朱佩兒滿是委屈的應了一聲,小臉上竟多了幾分無奈神情。

雪晴嵐客氣的問道:“怎麼?你還有別的事嗎?”

朱佩兒不好意思的說道:“姐姐,我知道你為何而來,但請恕我真的不能幫助大羅這一方,我有我的難處,我能做到的極限就是兩不相幫。而我鬼族進入人界的初衷便是為我族民尋得安身立命之所,犯不著趟這趟渾水。”

雪晴嵐早已料想到她會這麼說,道:“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朱佩兒為難的看了看五鬼伯,又看了一眼許世離,點頭道:“好吧,但我只能告訴姐姐一人。姐姐,請隨我來。”

雪晴嵐向許世離點了點頭,道:“世離,不用擔心我,我去去就來。”

知道鬼王的理由是十分重要的,她願意告訴雪晴嵐已經是最大的收穫了,許世離當然不會阻攔,只是道了聲小心,目送著他們離開大廳。

她們離開了此地,前往不遠處的別院,到了別院之中,四周靜謐無人,朱佩兒才說道:“姐姐,我帶你見一個人,見了他,你就會明白了。”

雪晴嵐點點頭,心中疑竇叢生,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人有如此大的影響,牽制了朱佩兒的決定。

他們進到一個房間中,雪晴嵐看到房間中有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悠然的品茶。這個中年人長得十分普通,而且身上的氣息也不濃郁,並沒有給雪晴嵐一種特別可怕的感覺,而且賞善罰惡令也沒有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強烈的惡意之類的,說明此人既沒有對她懷疑惡意,也不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她注意到這人的同時,這人也在看她。和她下界以來見到的人一樣,此人眉宇之間隱帶憂色,也是為某些事情在煩惱著。

中年男子先開口道:“佩兒,她是……?”

朱佩兒趕緊介紹道:“她是晴嵐姐姐,是我在石川陰墟時就認識的好朋友。”

雪晴嵐補充道:“我叫雪晴嵐,不知您是……?”

朱佩兒微笑道:“晴嵐姐姐,他是周真源,是我爹爹哦。”

雪晴嵐瞬間驚訝得目瞪口呆,然後馬上醒悟到自己的反應太失禮了,拱手道:“失禮失禮,沒想到您是佩兒的父親……”

周真源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笑著說道:“不失禮不失禮,你是佩兒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

雪晴嵐記起朱佩兒是個混血兒,她的母親是上任鬼王,而父親則是人類,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個人類……唔,看起來很普通啊。如果說修為的話,似乎還算不錯,馬馬虎虎能到分神期吧。但雪晴嵐現在一躍到了仙人的層次,凡人分神期的修為對她來說,或者對這次大戰來說,都太微不足道了。

她不解的看著朱佩兒,想不明白她為何帶她來看她爹爹,嘴裡則是說道:“佩兒,你找到你爹爹了?恭喜恭喜。”

朱佩兒笑道:“不,是我爹爹來找我的。姐姐,實不相瞞,我本來是準備幫大羅一把的,但我爹爹找到我,告訴我在妖族陣營中有我的大伯。爹爹勸不動大伯收手,便想勸我不要與大伯正面衝突,這就是我不願加入戰事的最重要原因。我不想讓爹爹為難。”

雪晴嵐實在沒想到朱佩兒不願插手戰事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一時間不由得說不出話來。

她要用六界安危來勸她嗎?可是比起手足相殘,六界安危這種東西,真的能說服她嗎?只會令她為難吧?將心比心,如果雪晴嵐處在朱佩兒這個位置,或許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呢。

周真源連連嘆息,道:“大哥是個頑固性子,一旦認定的事便不會悔改。可我就他這麼一個兄長,自幼相依為命,手足情深,實在不忍看他萬劫不復。若真是命運,至少不要讓我和我的女兒成為他萬劫不復的助力。”

雪晴嵐點頭道:“我懂了,周叔叔用心良苦,也難怪佩兒會如此堅決。”

朱佩兒可憐的說道:“姐姐,你不會怪佩兒吧?”

雪晴嵐大度的搖搖頭,道:“當然不會。雖然我是被拉來說服你的,但我可不是來為難你的,當然不會勉強你去做什麼。而且仙君給我的命令也只是讓我勸你不要與我們為敵罷了,若你真能安居一隅,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她心中也有個念頭,這周真源到底是不是朱佩兒的生父呢?她又是怎麼認出來的?會不會是那邊使用的伎倆呢?但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她覺得自己擔心得可笑。朱佩兒乃是一代鬼王,自己的生父又怎會認錯呢?她一定用了千八百個法子來確信周真源的身份,這個問題定是輪不到她來擔心。

朱佩兒高興的摟著雪晴嵐的脖子,道:“姐姐,你真好。”

周真源看她們和和氣氣的,也笑道:“哈哈,你們明明分屬不同種族,但看起來卻像極了親姐妹呢。哦,不,或許親姐妹也比不上你們的感情。”

朱佩兒說道:“爹爹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我身上有一半你的血脈,那我就算一半的人了,而姐姐也是人,我們怎麼不能算一個種族呢?”

雪晴嵐看朱佩兒認真掰扯的樣子分外好笑,輕輕拍了拍她的大頭,道:“佩兒,說起來我也和你一樣是個混血兒呢,我身上不止有人族的血脈,還有一半神族的血脈。”

“真的啊?”朱佩兒還是像以前一樣單純,並沒有感覺到有何不妥,反而高興的叫道:“那我們都是混血兒,我們才是真正的同族呢!姐姐,太好了!”

周真源聽了卻是一愣,趕忙追問道:“這位仙子,你真的懷有人和神的血脈?那你可知你的父母是誰?”

雪晴嵐覺得有些疑惑,但以為他是單純的好奇,便說道:“我母親是神界的素女神尊,而父親我就不知了,只聽說他是個人類。”

周真源倒吸一口涼氣,連連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說你身上的仙氣雖然磅礴,但好似純潔中又有不純之氣,莫非是神力?那你、那你怎麼成了仙?”

雪晴嵐正要解釋,朱佩兒插嘴道:“爹爹,你怎麼問個沒完啊!佩兒可要吃醋了哦!姐姐這麼厲害,修煉成仙也不是不可能啊!要不是我身上的鬼族血脈比較強,說不定我也能修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