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吐炁燒灼瘟鬼的手段,是《菩提心經》中記載的一門小術法。

在許硯胸中聚有層層清炁。

將這股炁從胸中吐出,可化劍殺人,可寒冷徹骨,可灼熱燒鬼…若是再用大點氣力,亦能隔著肉身吹散魂魄,且消耗的清炁在片刻打坐後亦可重新補充。

並不算什麼特別強大的術法,無非是種小手段罷了。

比起勞什子撒豆成兵,法天象地之類的神通,是一點也不夠看的。

“胡三姑娘?”

轉頭一看,那小白狐竟還瑟瑟縮縮跪在地上,用雪白小爪捂住眼睛,似是不敢抬頭去看。

許硯無奈,只能輕輕拍了把那狐狸腦袋。

嗯,別說,手感不錯。

“啊!別吃小狐!”胡三姑娘身軀一顫,驚撥出聲。

可它抬起頭來,看到的卻不是想象中小道士被神仙老爺吃掉的畫面。

反倒見那俊秀小道士笑吟吟站在面前…至於神仙老爺?

唔,成灰了…

胡三姑娘圓溜溜的眼珠頓時更大上了不少:

“你,我…神仙老爺被你燒了?!”

“那不是神仙老爺。”

“哦?是什麼?”

“是妖鬼。”

“妖鬼為何被擺在廟堂裡?”

胡三姑娘腦袋上冒起大大的問號。

敢情自己這些天來祭拜的都是妖鬼?

這下子,它看向那地上被燒成飛灰的五瘟鬼的眼神,立刻就多了些哀怨。

…可惜了胡三姑娘的雞!

小狐狸越想越為自己那這些天來奉上的家雞感到可惜,

不忿地跑到瘟鬼遺留下的灰燼裡,伸出小腳狠狠踩了幾下。

再一回頭,就見那俊秀道人正朝祀堂外走去,忙不迭搖著尾巴追上去:

“小道士?”

“嗯?”

“你去哪?”

“去後山。”

“胡三姑娘可以跟著你嗎?”

“為什麼?”

“孃親說了,只要祭拜神仙老爺就有機會化形。”

“神仙老爺被你燒了,胡三姑娘沒神可拜了…”

“哦,廟裡不是還有許多神像?”

“胡三姑娘覺得,你比雕塑更像神仙老爺。”

“…”許硯沉默片刻,轉頭瞧瞧這白狐懵懂的眼神。

沒煞氣,沒佞氣,絕計是沒做過惡事的。

周身還裹著些先天清炁,甚至可能還做過善事。

帶著這麼一隻白狐的話…似乎的確要比孤身一人獨自闖蕩要好上許多?

許硯點點頭:“好。”

又接著補充一句:“只是有一點,不能再偷雞了!”

“哦…”胡三姑娘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跟在許硯身後搖著雪白尾巴:

“那胡三姑娘以後,就是你的狐狸了。”

“不,胡三姑娘是自己的狐狸。”

“哦?”

“胡三姑娘和小道是同伴,相互扶持的同伴,但胡三姑娘還是自己的狐狸。”

“無論人還是狐狸,都只屬於自己。”

“聽不懂。”

“沒關係。”

“我們去哪兒?”

“林子。”

“做什麼?”

“殺人,伸冤…”

.

後山,林子深處,瀟瀟雨歇。

枝杈如鬼爪蜿蜒盤旋,恰好將此處遮蔽。

挺著大肚子的黃財主正站在林中,孤身一人,面前擺著個手掌大小的黑青色神像。

那神像青面獠牙,五顆腦袋,正是瘟鬼模樣。

神像前面插著三柱血紅祭香,此刻正嫋嫋綽綽,朝神像鼻孔中飄入。

“祭品已備好,請尊神品嚐!”

“祭品已備好,請尊神品嚐!”

“尊神在上,護佑我黃善財源廣進,大富大貴…”

正叩拜祈福,身後傳來“噠噠”腳步聲。

先前同許硯一併進入祀堂的紫袍老道走來。

隨著他越走越近,臉上的五官也在緩慢蠕動,鼻子,眼睛,耳朵…俱在慢慢變化。

老道走到黃財主身旁,

一抬頭,順著脖頸處“刺啦”一聲撕下張人皮面具,露出本來模樣:

癩子頭,吊梢眼,滿臉皺紋橫生勾錯,宛如一頭噁心的人形癩蛤蟆。

“祭神儀式開始了嗎?”

他嘶啞著聲音朝黃老財問詢。

黃老財點點頭,朝神像前的三柱紅香努了努嘴:“喏,香已經插上了,想來現在瘟鬼已經甦醒了。”

“嘿!”紫袍癩子頭髮出一聲怪笑:

“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敢來捉榜降妖…嘿嘿!正好,老道的瘟鬼正缺個合適祭品!便讓這小娃娃去祭瘟鬼的五臟廟…”

黃老財依舊有些猶疑。

不知為何,今夜他總是隱隱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那小道士…當真不是什麼高人吧?”

“哼——”

紫袍癩子頭輕哼:

“不過一尋常凡人罷了…貧道觀過他的炁,一丁點也看不到!”

“再說,貧道這尊瘟鬼饒是放在門內也是響噹噹的一尊!”

“莫說這種小娃娃,便是真正的高人,也吃過不少哩!”

黃老財這才微微安下心來。

眼前這癩子頭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饒是在五瘟門內,也稱得上一流水平。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前段日子,這紫衣癩子頭來找他合作。

黃老財負責欺騙村民進入後山,作為供給瘟鬼的人料。

而這紫衣癩子頭則藉助“畫皮術”,假扮各路高人,幫他搜刮村民們的餘錢。

“…這樁生意罷了你便走吧。”

一片死寂中,黃老財開口:“村子裡確實也沒餘錢可搜刮了。”

“呵…”紫袍癩子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雙吊梢眼裡帶著森然戾氣,咧嘴露出森白森白的牙齒:

“黃財主莫非沒聽過我五瘟門的名號?”

“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尊瘟鬼既已然立在了趙家村…趙家村只要還餘下一人,那貧道這瘟鬼,便不會挪位!”

“你!!”

黃老財面色一變:“這與我們說的不一樣!”

誰想紫袍癩子頭卻只是笑吟吟看著他:

“我五瘟門做事,無所顧忌!”

黃老財捏緊拳頭,滿臉肥肉不住顫抖,卻突然聽到旁邊傳來“嗤嗤嗤”的燒灼聲。

趕忙轉頭去看,卻見那巴掌大小的青紫色瘟鬼神像竟像是山間木柴一樣,迅速被燒成一灘濁灰。

“這…”

“怎麼回事?!”

旁邊的癩子頭眼裡也充滿了惶恐。

瘟鬼被燒了?

怎麼會?

“二位竟還有如此雅興,深更半夜在老林賞月?”

“可否算小道一個?”帶著些謔意的聲音打林外響起。

兩人忙不迭扭頭去看:

清朗月色撒下餘暉,在林間鋪成一條散發著銀光的小道。

許硯唇齒帶笑,正偏頭朝二人問道。

在他旁邊還有個拳頭大小的白狐,人立而起,蹲在許硯身後,尾巴直直豎起,揚著小腦袋朝二人斜斜看來,頗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

紫袍老道冷汗唰得一下就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莫非是這小道士…燒了瘟鬼?

哪還來得及多想什麼,癩子頭老道忙從腰間抽出葫蘆,對準許硯,大喝:

“乾坤借法,陰陽倒懸,五瘟降旨!”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