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主帥寧勿缺的軍令透過一面面令旗和無數個穿插在戰陣當中的傳令兵,傳播到了三軍的各個角落,卻管不得方寧這一支騎兵。

賀子丹跟著寧勿缺時間頗久,早聽明白寧將軍的軍鼓號令節奏,他帶著人正要跟著中軍的鼓點向前推進,卻聽到方寧喊話。

“十一點方向,推進。”

然後,方寧的馬車來了一個急轉彎,斜斜插進了左軍與中軍之間的空隙。

賀子丹等人根本來不及多考慮,紛紛催馬跟進。

“又要繞?”

林森抹了把臉上的汗。他原以為跟著方寧會直衝敵陣,此刻卻在己方軍陣裡繞得頭暈。

他們從右軍後側出發,半個時辰內已進行了三次變向。

如今,雖然距離前線越來越近,可始終都沒有辦法真正地上陣殺敵。

方寧站在車轅上,目光掃過前方的戰陣。

上黨軍的方陣如移動的城郭,從正面抵擋住了草原騎兵的進攻。

左軍的秦破虜已率騎兵突入敵陣,彷彿一道尖刀將對面的草原騎兵切割開。

方寧的視線遊弋,似乎沒有焦點,但卻極為精準地落在那些方陣銜接的縫隙處。

大周的步卒不能落單,必須要結陣才能抵擋住草原騎兵的強大沖擊力,因此,不管陣型如何的變化,一個方陣與另外一個方陣之間,總會有一定距離的空隙。

那些空隙,就是方寧尋找前進的路線。

“加速!”

隨著方寧命令,他的馬車加速前進。

身後六百匹戰馬如離弦之箭,沿著一條斜線穿過中軍側翼的空隙。

賀子丹瞥見左側的下陽軍步卒正與草原騎兵絞殺,斷肢鮮血,慘嚎喊殺,此起彼伏。

而方寧等人的馬蹄幾乎擦著友軍的身邊穿過,驚得那些下陽軍步卒罵罵咧咧,卻又沒空回頭。

“前面是缺口!”

林森突然喊道。

前方五十米處,左軍的一個方陣被草原人幾乎全滅,倖存的幾名士兵正被草原騎兵追殺。

方寧卻在此時高喊:“繞過去!”

戰馬再次轉向,這次是貼著那道缺口的邊緣疾馳。

賀子丹眼睜睜看著缺口被友軍補上,剛要發問,就見方寧指向更遠處。

那裡又有一支草原騎兵隊伍殺來,雖然已經進入到備戰狀態,但是卻沒有想到方寧的這一支騎兵竟然能夠繞過了絞肉機一樣的前線。

“舉槊!衝鋒!”

六百騎兵紛紛舉起了馬槊,如同一片鋼鐵森林狠狠地撞了過去。

那支騎兵看到了敵人,但反應卻是比方寧這一邊慢了數秒鐘。等到他們要應對的時候,卻是沒有一個明確的命令,也不知道到底是硬扛還是避讓。

就在猶豫的時候,六百騎兵以毫不猶豫的姿態直直地衝了進來,生生將那一支草原騎兵隊伍踐踏在地。

十多個草原騎兵逃過一劫,遠遠跑開,看著那些凶神惡煞一樣的騎兵護著一輛馬車風也似的向著草原騎兵的大本營衝了過去。

不會吧?就這麼些人,也要衝尊者帕羅的主帥大陣?

“這他孃的才叫打仗!”

林森一路衝來,馬槊不知道挑翻了多少人,現在的馬槊上血肉模糊。

“有寧哥兒在,就是要殺最難殺的人,打最難打的仗。”

石磊的喊聲傳來,那麼的粗野豪放。

方寧的騎兵就像一枚楔子,專找那些大軍碾壓不到的縫隙鑽,每一次變向都踩著雙方攻防的節奏,看似飄忽,實則每一步都踏軍陣的軟肋上。

方寧有些遺憾自己不能動手殺敵,突然喊道:“德叔,5點鐘方向,撤!”

六百騎兵再次調轉方向,斜插著再次衝向了前線,很快又隱入了左軍與中軍之間的陰影裡。

到處都在捨死忘生的拼殺肉搏,而方寧的隊伍卻往往是一觸即走,每一次都是將一小支的草原騎兵殲滅在當場。

或者是被馬槊生生挑翻,或者是被騎射箭矢攢身,戰法很簡單清晰,但總是能以多數兵力對上少數騎兵隊。

方寧的馬車遊走於前線左近,一會兒是突擊頗深,一會兒又是大幅度地後撤,沒人能夠搞懂方寧他們真正的攻擊目的,每次的出現,都是最讓人想不到的薄弱處。

草原左路軍的大纛旗下,哈西面色嚴肅,盯著戰場上的變化局勢,尤其是他雙目緊緊追著方寧那一支小部隊的縱橫捭闔。

有的時候,在人山人海的戰場上,根本找不到這麼一支部隊的蹤影,但偏偏又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那輛馬車的蹤跡。

如果把戰場上兩軍廝殺比作是大海與礁石之間的激烈碰撞,那麼毫無疑問方寧的那一支騎兵就是跳躍得最高最耀眼的浪花。

眼見著方寧的馬車像游魚似的拐了個彎,避開正面衝鋒的草原騎兵大隊,斜斜插入右翼的缺口,彎刀起落間,竟又鑿穿了一個百人隊的陣型。

“不過六百騎,倒把戰場當成獵場了。金鬼尊者,這就是你看好的方寧?似乎還真有兩把刷子。”

就在哈西的身旁,站著一個頭戴金色厲鬼面具的黑袍人。那黑袍人由於戴著面具,讓人看不出來他的形容和表情,但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冷冽如寒冬。

“哈西,你覺得本尊會那麼無聊,特意跑來看一個無名小卒的戰場表現?”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候,方寧的六百騎又失去了蹤影,等再出現的時候,竟然是跑到了一個部落騎兵千人隊之後,貼著那支千人隊邊緣殺過去,擊殺那千人隊側翼數十名毫無防備的騎兵,彷彿是餓狼一樣狠狠地咬下了一口肉,頓時讓那千人隊鮮血淋漓。

“這小子誇海口說在九臺城大周步卒與王庭騎兵之間的對決,會是大周步卒完勝。本尊著實是不相信,但如今看來,不管是寧勿缺的超絕指揮,還是秦破虜的勇猛,以及漁陽軍捨死忘生的衝鋒,都已經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預估。”

金鬼黑袍人聲音冰冷無情,彷彿只是在機械讀著文字似的。

“最讓我在意的,還是方寧此子。此人明明身負重傷,還能帶著騎兵衝鋒陷陣,其人膽大包天,他能指揮騎兵用妙到毫釐的速度和角度,從最難以想到的位置進行攻擊,用最小代價獲得最大的勝利,哈西難道不覺得此人頗像草原上的蒼狼?”

“我敢說,這一次的決戰,勝負手不少,但能夠一擊致命的那一手,怕是這方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