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朱雀大街。

春滿樓門口。

秦亦聽這書生說完,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算清楚了,原來這麼多人聚在門外,並非是因為樓裡的人滿了,而是因為他們沒錢——是的,雖然這個書生口口聲聲說用這種行為抵制春滿樓,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們沒錢進去罷了!

畢竟,有錢並且有才的讀書人早就不聲不響的進樓了,而且這個書生說了,收取的三兩銀子進場費全部作為彩頭,能夠在春滿樓裡寫出好詩詞的才子便可以得到相應的彩頭。

這也是許多對自己詩才足夠自信的才子們敢於進場的原因,交的雖然不少,但回報同樣很多啊!

至於匯聚在門外這些書生,那真是要銀子沒銀子,要詩才沒詩才,只剩一張嘴硬了,還自詡為靠這種行為來抵制春滿樓的收費舉動。

說到底,就是沒錢!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了,盛平帝愛好詩詞,所以在他登基之後,大梁的讀書人增長了不少,許多人都做著春秋大夢,企圖透過寫上幾首詩詞,為自己尋求一個光明的前途,殊不知,讀書也是講究天分的,大部分讀書人都是在濫竽充數罷了。

而且有相當一部分讀書人,家境貧寒,要不然也不會妄想透過幾首詩詞來改變家境,這一部份讀書人自然消費不起那麼高的入場費。

“兄臺,跟我們一起抵制春滿樓如何?”

說著,書生還偷偷瞄了薛可凝幾眼,說到底他並不在乎秦亦跟不跟他們抵制春滿樓,他在乎的是秦亦留下,說明薛可凝也能留下,那他就能多看薛可凝幾眼了…

秦亦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嚴肅道:“兄臺,咱們在春滿樓外抵制他們,他們怎麼能知道?或許就算知道也不會在乎,畢竟咱們在外面做什麼也不能影響他們什麼,他們該在裡面逍遙快活,還是會在裡面逍遙快活!”

“所以我決定,去裡面抵制他們!兄臺要不也跟我一起,咱們去裡面抵制他們!”

“……”

這話一出,那書生明顯愣了,片刻之後,才支支吾吾問道:“兄臺,去裡面如何抵制他們?”

秦亦笑道:“去裡面找他們的掌櫃,就跟他們說平白多收三兩銀子的進場費是不行的,必須停止這種行為,若是不停止的話,咱們絕不答應——對了兄臺,你叫什麼名字,到時候我也報上兄臺名字,讓春滿樓知道咱們抵制他們的決心!”

那書生聞言,直接慌了,連忙擺手道:“這可不行啊兄臺,春滿樓的掌櫃可不是一般人——你想能在江陵開這麼大的勾欄,那掌櫃得多厲害?若是你當面去跟他說這些,恐怕會有危險啊!”

“那怕什麼?不是還有你們嗎?”

秦亦跟這個書生說話的時候,旁邊還有許多圍觀的書生,聽秦亦說到這,並且還朝他們看來,一個個聞風色變,然後灰溜溜的走開了,現場只剩下那一個書生。

秦亦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兄臺,快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去找他們掌櫃理論!”

“那個,兄臺…”

書生尬笑一聲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家的衣服還沒收呢,告辭!”

“……”

說完,一溜煙跑走了,跑的十分堅決,連頭都不曾回一次。

“嘻嘻~”

看到這一幕,辛夷捂嘴笑了起來,雖然她也看不懂這其中的博弈如何,但還是覺得那書生最後狼狽逃跑的模樣有些可笑。

倒是薛可凝好奇問道:“怎麼,你還真想去找人家掌櫃的理論一番?”

“傻子才去呢!”

“……”

薛可凝先是一愣,隨即問道:“既然你沒想去找春滿樓的掌櫃理論,那為何會這麼說?”

秦亦笑了笑,反問她道:“那你覺得,如果我不這麼說的話,咱們還要不要進去?”

“……”

薛可凝聞言,仔細想了想,剛才那書生主動邀請他們在樓外待著,說是要以此抗議春滿樓突然收費的做法——若是秦亦直接進樓的話,勢必會遭到對方的反對,即使他反對不了,但是免不了會對他們進行一番鄙視。

而現在,那書生別說是鄙視了,自己都灰溜溜的跑走了,有些可笑。

這時,辛夷也好奇問道:“你好像並不認可他們的做法?”

“他們做的不對,我為何要認可?”

“那你覺得春滿樓突然收費是對的嗎?”

薛可凝也問了一嘴。

“我不能說春滿樓突然收費是對是錯,但存在即合理。”

秦亦笑著對她們解釋道:“春滿樓是明日江陵上元詩會的舉辦地,你們覺得,春滿樓之所以能夠成為上元詩會舉辦地,難道是憑空來的?”

“……”

江陵繁華,除了春滿樓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勾欄和酒樓都多不勝數,每年大大小小的詩會也層出不窮,今年上元詩會雖然定在春滿樓舉辦,但是其他詩會的舉辦地卻不盡相同。

這是為了什麼?

薛可凝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但是很快也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試探問道:“你是說春滿樓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秦亦笑著點頭,說道:“這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什麼,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東西。”

“春滿樓雖然是江陵最大的勾欄,可是不要忘了江陵還有許多其他勾欄,他們又何嘗不想追上甚至超過春滿樓呢?所以,他們自然也會跟春滿樓競爭上元詩會的舉辦地,畢竟每逢這種盛大詩會,非常容易出現佳作。”

“一旦出現一首流芳千古的佳作,那詩會的舉辦地也會因此揚名,很長一段時間內,詩會的舉辦地都會因為這場詩會而生意興隆。這麼多地方共同競爭一個位置,春滿樓又怎麼會平白拿下呢?”

“這麼說,春滿樓花了很多銀子?”

辛夷也算聽明白了,畢竟秦亦點的夠透了。

秦亦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不上下打點打點的話,這詩會的舉辦地自然不可能給春滿樓,而且打點的還不能少了,畢竟有那麼多地方一起競爭。”

“江陵每年舉辦的大小詩會多不勝數,但是要說最重要、最盛大的詩會,算來算去,也無非是那麼幾場,一是七夕詩會,再者是中秋詩會,最後就是上元詩會了,而且上元詩會無論是從時間還是從意義上來看,都要更勝一籌,說它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詩會也不為過,所以春滿樓拿下上元詩會,肯定上下都打點過了。”

薛可凝想了想,卻提出了不同想法:“誠如你所說的一樣,春滿樓為了舉辦上元詩會,確實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可是這代價卻不是江陵讀書人讓它付出的,而是它自願行為,為何要讓別人買單呢?”

“還有,雖然它為舉辦上元詩會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可是上元詩會舉辦成功的話,給它帶來的回報將是源遠流長的,前期或許投入巨大,但是後期的回報也是豐厚的,既然如此,它就不該把這些投入轉嫁到其他讀書人身上!”

“……”

不得不說,薛可凝還是足夠聰明。

雖然她涉世未深,但是想問題的角度不是尋常人能比的,立馬就找出了問題所在。

秦亦聞言,也不禁拍了拍手,然後對薛可凝豎起了大拇指,薛可凝見狀,臉頰微紅,但是胸前的那一對飽滿卻因為秦亦的誇獎而挺了挺,足以看出她也是很驕傲的。

而秦亦則繼續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因為這本來就是一樁買賣,有賣有賣,它可以賣,你可以選擇買,同樣可以選擇不買,它並不會強迫你。”

“當然了,你說的也很對,春滿樓前腳就打點不少銀子出去,後腳就收取入場費,確實不地道——倘若它只是收入場費的話,我高低也得說幾句,可是你沒聽剛才那書生說,它還設定了彩頭嗎?”

說到這,秦亦笑著說道:“要我猜啊,縱使春滿樓設定了三兩銀子的入場費,但是進春滿樓的讀書人肯定也不在少數,畢竟有彩頭,而且讀書人對自己的詩才多半是自信的,他們覺得自己肯定能寫出超過其他人的佳作,也自然能拿到彩頭,所以才心甘情願的花那三兩銀子的入場費。”

“因為一旦寫出佳作,拿到的彩頭,不知要頂多少個三兩銀子呢,既能參加詩會出風頭,而且還有銀子拿,何樂而不為呢?”

“……”

薛可凝和辛夷聞言默然,本來她們還都有自己的想法,不過聽秦亦說完之後,她們只覺得…

秦亦說的有道理!

不過,薛可凝看著春滿樓外嗚嗚泱泱的讀書人在那裡義憤填膺後,還是嘆氣道:“只不過可憐了某些書生罷了,他們或許也有才氣,但是卻因為支付不起入場費,最終只能待在外面,埋沒才能。”

秦亦聽完卻搖頭道:“此言差矣!薛姑娘,你要記住,是金子永遠會發光,一個人當真有才能,也是不會被埋沒的!”

“若是一個書生有滔天詩才,哪怕他不進入春滿樓裡,只是在樓下念出佳作,春滿樓的掌櫃聽了也會把他邀請進樓,因為,詩詞會為他說話。”

說著,秦亦指了指外面嗚嗚泱泱的讀書人,笑著說道:“至於他們,多半是又菜又愛玩罷了,他們既沒有多少才學,也沒有多餘的銀子——或者對他們來說,拿出三兩銀子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他們卻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們清楚,自己絕對寫不出什麼佳作,所以就算花三兩銀子入場,這銀子最後也會石沉大海,他們是不可能拿到彩頭的!”

“正因為如此,他們是既不想多掏銀子,但是又想進樓一看究竟,真是又當又立,這還不然,他們自己進不了春滿樓,但是又生怕別人進了樓,就好像他們會吃虧一樣,所以他們現在拼了命的阻止別人進樓,還鼓吹什麼抵制春滿樓——”

說著,秦亦突然話鋒一轉道:“你們看到了,剛才跟咱們說話的那個書生,一直說著春滿樓這麼做不地道、要咱們跟他一起抵制春滿樓云云,結果我讓他跟我一起進樓,當著春滿樓的面抵制,他卻不敢了,甚至我只是問他的名字,把他的名字告訴春滿樓的掌櫃,他也怕了,這說明什麼?”

“說明抵制春滿樓,只不過是他的幌子罷了,是他沒錢進樓卻又故意想要尊嚴的幌子,如果咱們聽了他的,那就真是傻子了!”

“……”

聽到這話,辛夷倒是沒覺得什麼,因為剛才她就沒有代入過那個書生的角色,倒是薛可凝聽完之後臉都紅了,因為剛才她還在為書生打抱不平,結果現在按秦亦這麼說的話,她其實才是那個傻子。

這時,秦亦又笑著說道:“其實春滿樓設定入場費的這種做法是非常正確的,相信明天上元詩會到來的時候,它依然會有入場費,而且會比今天高!”

“為什麼?”

辛夷好奇問道:“明天上元詩會,肯定有許多書生才子想要參加,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出三兩銀子進場——你說明天的入場費比今天還高,那能拿出入場費的書生就更少了,這對他們來說多不公平?”

薛可凝也接話道:“辛夷說的對,而且若是明天上元詩會還有像今天這麼多的書生無法進場,他們必然會怨聲載道,那等下次再舉辦詩會,誰還願意在春滿樓舉辦?到時候,估計這些書生會全部抵制春滿樓而要求在其他地方舉辦詩會!”

“我覺得,春滿樓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次看似他們賺了,但是對於以後生意長久來看,他們其實是虧的!”

秦亦聽完也只是笑了笑,看著辛夷和薛可凝問出一個問題:“那你們覺得,若是這次上元詩會不在春滿樓舉辦,而是在其他地方舉辦,他們會不會跟春滿樓一樣收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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