磧北,薛延陀。

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攜叔父沙缽羅泥敦策斤、弟乙失統特勒、庶長子乙失頡利苾、嫡子乙失拔灼,親迎大唐兵馬。

不是使節,匡道鷹揚府可沒持節,也沒有經朝廷委派。

程處默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為鷹揚郎將蘇定方先驅外加喉舌。

薛延陀跟大唐正處於蜜月期,乙失夷男紆尊降貴迎接匡道鷹揚府,也是想讓他們回去為薛延陀美言幾句。

程處默眼尖,看到了其他的旗幟,一聲大笑:“真珠毗伽可汗果然了得,鐵勒各部至少召齊一半了吧?”

乙失夷男笑容中帶著一絲驕傲:“哪裡,也就是回紇、都播、骨利幹、多覽葛、僕骨等部,不到一半哩。”

鐵勒人當年四散,分成一個個部落,想再捏到一起極不容易,也就是突厥頡利可汗的橫徵暴斂讓他們又凝聚到了一起。

“這麼說,真珠可汗帳下雄兵該有十萬了吧?”

程處默飲了一碗馬奶酒,繼續吹捧著乙失夷男。

真珠毗伽可汗矜持地擺手:“沒有,沒有,也就七萬之數。”

蘇定方輕笑一聲:“這七萬兵馬,僅僅是薛延陀本部的兵馬吧?”

乙失夷男滑頭,蘇定方、程處默也不傻。

薛延陀現在有七萬戶,每戶出一丁,也就是七萬了。

加上回紇、都播、骨利幹、多覽葛、僕骨,十萬兵馬是輕鬆湊出來的。

程處默心頭嘀咕,這麼龐大的一股勢力,有可能成為大唐日後之敵哦。

“我們繞過頡利可汗駐蹕的白道川,直取突厥陰山老剿,誅殺可敦義成公主,順道看望一下薛延陀。”

程處默半真半假地說。

哦,真珠毗伽可汗可以當他在吹牛,但在陰山殺義成公主的事誰也沒法置疑。

乙失夷男聽出了味,程處默的意思怕是要薛延陀出兵為僕從軍,一舉剿滅突厥。

事肯定是好事,遭受突厥多年欺壓的鐵勒各部,也想對突厥落井下石。

唯一的問題是,別說是程處默,就算是蘇定方,在乙失夷男眼裡份量都不夠。

兼之不是使者,不代表大唐的意圖,薛延陀完全可以拒絕的。

程處默以退為進:“可汗無須多慮,我匡道鷹揚府借道薛延陀,主要是想補充一下糧草,馬上就要返回白道川了。”

這個姿態是在表明,薛延陀愛參戰不參戰,不關匡道鷹揚府什麼事。

乙失夷男沉默了。

人性如此,總是患得患失。

乙失頡利苾卻挺身而出:“宿國公是大唐英豪,想來大公子武藝亦不凡,不知可能見教一二?”

程處默解下橫刀,跳到坪子裡,兩頭熊羆捉對扭打,不時拳腳撞擊,發出嘭嘭的聲響。

乙失頡利苾抱住程處默的腰,要將他拔地而起,誰知竟如蚍蜉撼樹。

程處默反手摟住乙失頡利苾的腰,將他以倒栽蔥的姿勢拔起,勝負一目瞭然。

感謝蘇定方,要不是他逼著程處默扎四平馬,程處默的下盤就不可能如此牢固,搞不好真讓乙失頡利苾得手了。

“乙失頡利苾是條漢子!”

摔跤結束,程處默大笑著摟住乙失頡利苾的肩頭稱讚。

可惜,渾身本事的乙失頡利苾終究是個庶子。

嫡庶有別,註定了他再如何奮鬥,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乙失頡利苾大笑:“大公子果然了得!我摔遍了薛延陀年青一輩,今日算是遇到對手了!”

程處默一口馬奶酒差點噴進了火堆。

乙失頡利苾是認真的?

他就沒想過,以可汗庶長子的身份邀戰,有幾個年輕人敢全力以赴?

多數青年鬥不過他是正常的,少數人只怕是留了一手。

“頡利苾武藝不凡,日後到長安城,我程處默定盡全力讓你玩得盡興!”

程處默拱手,打算回帳睡覺。

乙失頡利苾瞪大了眼睛:“什麼日後,現在我薛延陀就出兵,跟你們討伐突厥,我受大唐天子封賞,不就可以一起喝了?”

程處默分不清,這是乙失夷男的主意,還是乙失頡利苾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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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失頡利苾率二萬薛延陀兵,跟著匡道鷹揚府下磧口,直取白道川。

白道川,二十萬突厥兵馬被大唐定襄軍、金河軍、通漠軍六萬餘人圍毆。

李靖、李世績、柴紹三位主將鎮定自若地指揮兵馬廝殺,槍陣奪取一條條突厥曳落河的性命。

薛延陀兵的到來,讓李靖略感意外。

“鷹揚郎將蘇定方,殺義成公主之功盡歸本總管,可有異議?”李靖劈頭就提程處默預料的事。

“沒有。”蘇定方回答得乾淨利落。

果真如程處默所料,兵部尚書、大總管需要這口鍋壓一壓功勞啊!

匡道鷹揚府丁團丁隊正康永祿,眉飛色舞地歸隊了。

聽他吹牛皮,他孤身說服突厥大將康蘇密,讓他臨陣反叛,挾後隋小皇帝楊政道、太皇太后蕭氏投了大唐。

說服、睡服,程處默傻傻分不清。

終究都是康國人,幾句粟特語下來,距離就近了許多。

薛延陀兵馬抵達戰場,對突厥曳落河死纏爛打。

老實說,曳落河對大唐的畏懼還不如對薛延陀。

主要原因是:突厥人會的,薛延陀都會!

程處默看著薛延陀兵下馬,持矛步行衝向突厥曳落河,覺得很眼熟。

仔細一想,這打法不是跟大唐的步兵如出一轍麼?

嘖,有戰馬的優勢不當騎兵,反而去當騎馬的步兵,也是玩得新鮮了。

偏偏突厥曳落河對這種步兵攻勢無力防守,那吉部曳落河連續倒下,最後狼狽地撤回大營。

實際上,雙方戰損的數量差距不大,只是那吉部被薛延陀氣勢所懾,輸得那叫一個冤枉。

“耶耶隊副程處默,向突厥好漢討教!”

程處默不甘示弱,上馬揚槍挑戰。

李世績笑罵一聲:“這小滑頭,跟程咬金學壞了!”

丘行恭眉眼裡滿是不屑。

他為人嚴苛,看不起誰也不加遮掩。

邙山救駕之功傍身,他丘行恭需要在意哪個同僚?

張公謹笑道:“‘隊副’二字可圈可點。”

區區一隊副,突厥大將不屑於迎戰,低等的將校很難威脅到程處默。

道理在那兒擺著,武藝出眾的曳落河,不早就成為突厥的將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