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坊。

匡道鷹揚府。

果毅郎將鄧驍雖然板著臉,還是親自將程處默安置到越騎丁團丁隊任隊副。

每隊五十人,每團三百人,上府一千二百人,共計四個團。

“這是丁團校尉高長空,漆槍僅次於鷹揚郎將,隊副可以好生討教。”

“這是丁團旅帥穆阿沙、安元壽;”

“丁隊正康永祿;”

“丁隊副、御武副尉程處默。”

鄧驍冷冷地交待完,但程處默仍舊感受到他釋放的一絲善意。

目光落在程處默得勝鉤上的一雙四稜鐧,鄧驍微微點頭。

就憑翼國公秦叔寶衣缽傳人的身份,他就得保證程處默不被穿小鞋。

程處默看向高鼻深目的安元壽:“旅帥不應該在右千牛衛嗎?”

安元壽是涼國公安興貴之子,之前任右千牛備身,粟特人出身。

他阿耶安興貴比程咬金牛皮多了,以使者身份一人滅一國,生生滅了涼王李軌。

安元壽笑而不答。

他肯放下右千牛備身的身份,來匡道鷹揚府屈就旅帥,不是犯事被貶,就是想借著匡道鷹揚府出征之機撈取功勞。

穆阿沙是鮮卑族,原姓丘穆陵,鮮卑八大貴族姓氏之一,也不是什麼庶人出身。

康永祿,出身昭武九姓的康國,父輩定居長安。

整個匡道折衝府,感覺沒幾個簡單人物。

偏偏這還是長安四大鷹揚府之首,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康永祿默默帶著程處默入丁隊,分配漆槍——即騎槍、山文甲、盾牌,分了二夥騎兵給他——每夥十人。

實際上,程處默名下有二十六人,二十名正兵、六名輔兵。

槍、甲、弩、旗禁止民間擁有,宿國公府可以擁有,不代表程處默可以擁有,只有正式配備才合理合法。

一名校尉有二名旅帥輔佐,一名隊正只有一名隊副輔佐。

軍紀、操練的注意事項,康永祿乾巴巴地說了一遍,對於程處默額外的舉動,他並不感興趣。

晨昏鼓角,按時作息,還要操練、造飯,真正可以利用的時間少得可憐。

就這,還是因為四大京府不用耕種四頃公廨田、以及累計八十一頃四十畝職田了。

其中,程處默名頭上還有八十畝職田。

十人一鍋飯,所以十人的單位才是夥。

兩夥府兵吃兩鍋剛剛夠,程處默只能跟六名輔兵一鍋刨食。

程處默盛了滿滿一碗麥飯,大口朝嘴裡扒著,吃相沒有絲毫優雅。

別看程處默出身國公府,可早年隨阿孃孫氏顛沛流離,吃過不少苦頭,區區麥飯不在話下。

即便是處理得粗糙的肥肉,程處默依舊咬得滿嘴流油,吃完了還舔舔嘴唇,扔下一句:“鹽淡了點。”

四十來歲的老輔兵彭杏林眼睛都瞪直了。

眾所周知,乾重體力活的人都吃得鹹,府兵的膳食已經相當鹹了。

所以,隊副到底是什麼出身,竟吃得那麼重口味?

難道,他家是賣鹽的?

程處默重口,是因為當年在秦王府跟著那些老兵吃慣了,再加上能折騰,體力消耗也大,自然比其他人更適應鷹揚府的膳食。

二十六名想看程處默笑話的漢子,默默地低下了頭。

去毬,一介中男比自己還適應軍中膳食,自己才是瓜慫。

半個時辰後,程處默在校場舞動雙鐧,壓根沒發現,在他不遠處,穆阿沙、高長空各自在練習武藝。

他麾下二十六名瓜慫悄悄咪咪地蹲在校場邊,對程處默品頭論足。

“哎呀,這個中男瓜慫有兩下嘛。”

“廢話,要不然他這歲數,怎麼破例進的鷹揚府?”

“夥長,你打得過他麼?”

夥長高實在仔細打量一番,緩緩開口:“馬上我不知道,拋開力氣差異不談,步戰我不如他。”

別看程處默力氣還稍稍欠缺,招式也沒那麼圓潤,可顯露出來的精妙就讓高實在明白,這是個有傳承、有來頭的人。

只是,高實在這種底層人士,沒法知道程處默的鐧與鐧法來自何方。

從南北朝的具裝騎兵時代起,鐧、鋼鞭之類的鈍器在軍中就有很多人用,只不過秦叔寶耍得最好、也最出名。

程處默耍了一路鐧法,收勢之後,看到高實在、彭杏林等二十六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看來,鷹揚府的操練滿足不了你們啊!”

“來,都跟耶耶雙腿大開,左右搖擺,跟我學唱……”

高實在的老臉都臊紅了。

沒事來湊什麼熱鬧啊,好好回通鋪上躺著不好嗎?

這個搖擺的姿勢感覺有點蠢,唱的詞還好,關鍵非要帶點泉州口音唱是怎麼回事?

“每天將這歌舞練三遍,風雨無阻!”程處默壞笑著下令。

沒有顯露武藝時,程處默不便開口,武藝讓人認同了才說話。

“啊!”

一片哀嘆聲。

羞恥感都可以置之度外,畢竟大家都老臉厚皮的了。

可是,帶著泉州口音反覆唱這兩句詞,舌頭都快打結了啊!

丁團丁隊的盛舉,引來袍澤的圍觀,引來隊正康永祿、旅帥安元壽、旅帥穆阿沙、校尉高長空、果毅郎將鄧驍。

最扯的是,連平日不喜歡熱鬧的鷹揚郎將、肌肉男蘇定方,都饒有興趣地看程處默折騰。

程處默人來瘋,越發起勁了,高實在等人卻臉都滾燙。

完了,其他隊的壞慫一定在嘲諷耶耶!

丟臉時刻總算結束,高實在等人一溜煙回營房,程處默樂呵呵地單人表演了一段,看得府兵們合不攏嘴。

蘇定方老農似的蹲在校場邊,平靜地問程處默:“有用?”

這風格,惜字如金啊!

程處默斬釘截鐵地回答:“在我預料中,有大用。”

預料外的事,就不是程處默說了算的。

再說,這年頭,誰敢打包票?

軍令狀是要腦袋的,明白不?

“聽說你槍法稀爛,馬槊又不學。”蘇定方平靜地陳述事實。“切磋時,尉遲寶琳還得讓著你。”

程處默訝然。

就尉遲寶琳那爛慫,也敢說讓著耶耶?

不對,尉遲寶琳怎麼認得蘇定方的?

蘇定方漫不經心地回答:“不過是初入長安時,隨手教了他兩招而已。”

所以,尉遲寶琳個壞慫還真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