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知道自己穿了,就是好像穿的位置不太對。

哪個好人的穿越,是吊在歪脖子樹上的?

幸好是吊在腰上,要是吊脖子上,程處默必須懷疑自己是不是改姓朱了。

或許不應該定義為穿越,而是兩個靈魂的融合,沒有丟失任何重要資訊。

歪脖子樹是龍爪槐,誰家會把槐樹種在宅院裡?

好吧,時代不同,地位不同,喜好也不同,槐府指的是三公宅第,洛陽的宮殿中也照樣種槐樹。

聒噪的蟬鳴,熾烈的日頭,濃密的樹蔭,還有身上的麻布孝服,都在提醒著程處默,現在是貞觀三年六月二十一日,生母孫氏過世一週年。

這裡是大唐長安城,長安縣懷德坊,宿國公府大院。

豹眼絡腮鬍子的宿國公程咬金,不知道是第幾次吊打程處默,反正習慣了。

程處默的相貌也差不多,就是年輕了許多。

程咬金的大腳踹到程處默屁股上,他的身軀以繩索為中心,順時針方向急速旋轉幾圈,又逆時針轉了回來。

之後,又來回小幅度轉了幾圈,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這個時針的說法不是指後世西洋鐘錶的時針,而是從日晷引用過來的。

“阿耶,要麼你直接打死我,你想怎麼娶就怎麼娶!”

即便程咬金踹、打,十八歲的程處默依舊斬釘截鐵,依舊絕不退讓。

十六歲到二十歲就是中男,可以承擔部分責任,身為宿國公嫡長子,程處默現在有部分當家的權力。

程咬金惱怒得拳打腳踢:“你懂個甚?五姓女是那麼好娶的?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

“你以為朝中大臣,有幾個跟五姓沒有聯姻!你阿耶不是貪圖享樂,是為了程氏子孫著想!”

程處默閉上雙眼,即便再痛也一聲不吭。

打著打著,程咬金自己都怕了。

這皮實的大郎,不會被打出問題了吧?

他並不知道,原本的程處默融合了一個穿越的靈魂,但性子一樣的倔。

“誒,宿國公,你這是幹嘛?大郎都是中男了,有什麼話不能好生商榷?”

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在府邸的空地中響起。

幞頭、圓領袍、麻布鞋,體魄雄壯、虯髯飄揚、大口薄唇高鼻樑、雙目炯炯有神,正是當朝天子李世民。

為什麼是麻布鞋而不是烏皮履,就要問問長安城這熱得要命的鬼天氣了。

程咬金吊打娃兒,是長安城眾所周知的事,只是下手素來有分寸,娃兒又皮糙肉厚的,耐打。

“陛下,臣御武副尉程處默,狀告宿國公程咬金,無故毆打朝廷命官。”

吊著的程處默叉手。

國公子蔭官從八品下,御武副尉這個武散官正合適,程處默自稱臣、自稱朝廷命官也勉強。

李世民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開口:“御武副尉說得對,宿國公怎麼能對朝廷命官下手呢?還不趕緊放人?”

程咬金鼻孔裡哼了一聲,老僕立刻衝過去為程處默松繩子。

“逆子!”

“逆父!”

兩個蠻不講理的聲音同時響起。

就憑這份默契,足以證實這對父子的血緣關係。

李世民呵呵大笑。

這對父子鬥牛的模樣,不是一天兩天了,連他都習以為常了。

曾經有殿中侍御史彈劾程處默不孝,被程咬金在東宮顯德殿打了個滿臉桃花開。

今年四月以前,太上皇可是死死佔據著太極宮不讓的,所以上朝是在東宮顯德殿。

父慈子孝不過是程咬金的家風,容不得別人說三道四。

以程咬金振振有詞的說法,孝在心中即可,不必拘泥於表象。

李世民其實是程咬金請過來的。

程咬金要續絃,程處默死抵死不同意,能把程處默打死麼?

顯然不行,程處默是嫡長子,鐵板釘釘的國公嗣子,程咬金不想遺臭萬年就不能那麼做。

所以,天子來調和矛盾,也算是給程咬金臉面了。

李世民的眼裡閃過一絲慈祥:“處默啊,朕知道你掛念亡母,可宿國公也守了一年,總不能讓他出家吧?”

程處默表示不理解:“依《武德律》,夫亡妻服紀二十七個月,偏偏沒有要求夫為亡妻服紀時間。”

“阿耶要續絃,臣也能理解,問題在於,父續絃、子守孝,一介宿國公府,紅白事同時存在,合適麼?”

子女為父母守孝,時間是二十七個月。

嘖……

李世民都頭痛了。

禮法上,程咬金此刻續絃是沒有問題的,畢竟也當了一年的假和尚,別說女色,連酒都停了一年。

但程處默的說法,也不是無理取鬧。

兩個兒子在守孝,阿耶另娶新歡,這個味道怎麼品都不對。

程咬金衝著程處默瞪眼,程處默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父子二人就像鬥雞一般,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李世民想了想:“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朕下慈旨,著令御武副尉程處默奪情,難處自然迎刃而解。”

奪情,就是皇帝讓臣子在守孝期提前出來做事,忠孝不能兩全嘛,為忠而舍孝,傳出去就是一段佳話。

程咬金重重點頭,這樣大郎總沒有反對的理由了吧?

“陛下,不合適吧?臣這個御武副尉只是武散官,不是職官,奪情可沒有先例。”

程處默並不太認同。

李世民微笑著捋虯髯:“沒有先例,那就由朕創造先例嘛。”

程處默提出條件:“臣不願在宿國公府混吃等死,願為大唐討伐突厥,哪怕為一府兵也無怨無悔。”

李世民的臉色變了變。

程咬金趕緊解釋:“臣從未在府上提及公事。”

那麼,問題來了,程處默怎麼知道朝廷要討伐突厥?

這可是重大的洩密!

程處默面色不改:“這又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渭水之盟對於英明神武的陛下來說,終究是一樁天大的恥辱。”

“顯德殿前讓諸衛演武,已經表明了陛下雪恥的決心。”

“貞觀元年到現在,牽制大唐兵力的官員想來輪換得差不多了吧?”

李世民吐了口大氣:“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處默已經不是國子學那讓博士頭痛的頑劣學生了。”

“這猜測,細節上還有待商榷,大方向是對的。”

“突厥受了雪災,實力大減,正是大唐揚威之時。”

“如此,你就去匡道鷹揚府任一名隊副。”

匡道鷹揚府為長安城中四大折衝府之一,實力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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