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村借宿,人心叵測
穿成少帝后我靠物理登基 呆萌小懶豬i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冷。深入骨髓的冷,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身體,貪婪地汲取著最後一點可憐的熱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彷彿能凍結肺葉的山林寒氣。意識在劇痛、寒冷和極致的疲憊中艱難地浮沉,每一次短暫的清醒,都伴隨著阿牛背上劇烈的顛簸和傷口撕裂般的痛楚。
伏牛山的腹地,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充滿惡意的迷宮。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虯結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溼滑的苔蘚覆蓋著每一寸裸露的岩石和腐木。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腐殖質氣息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黴爛味道。光線在這裡變得極其吝嗇,即使在正午時分,林中也如同黃昏般昏暗。
我們像一群迷失在綠色地獄中的幽靈,在唐周無聲的引領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王五那無聲的獰笑和喉嚨裡“嗬嗬”的聲響,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始終縈繞在身後,驅趕著我們不斷深入這片絕地。
不知掙扎了多久,感覺時間都已凝固。就在體力徹底耗盡、意志瀕臨崩潰的邊緣——
前方帶路的唐周,猛地停下了腳步。他那瘦削的身影凝固在一道陡坡的邊緣,拄著木棍,如同山岩般沉默。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穿透前方濃密的、如同綠色簾幕般的蕨類植物和藤蔓,死死地鎖定著坡下的某處。
“停。”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凝滯感。
阿牛立刻停下,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泥水從他額角滑落。他將我小心地放在一塊覆蓋著厚厚苔蘚的岩石上。趙大和秀娘互相攙扶著癱軟在地,孫老蔫則像虛脫般靠在一棵大樹幹上,眼神空洞地大口喘氣。
我強撐著精神,順著唐周的目光望去。
陡坡之下,濃密的林木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相對平坦的谷地。谷地中央,靜靜地臥著一個小小的、死寂的村落。
村落不大,約莫十幾戶人家。但眼前的景象卻透著一股令人心頭髮毛的死寂和破敗。大部分的房屋都是土坯茅草頂,此刻大多已經坍塌,只剩下斷壁殘垣,如同巨獸死後支離破碎的骸骨,在灰暗的天光下沉默。枯黃的茅草從破敗的屋頂垂下,在寒風中無力地搖曳。村中的小路被厚厚的落葉和瘋長的荒草覆蓋,幾乎看不出痕跡。沒有炊煙,沒有雞鳴犬吠,沒有人影……只有一片被時光和災難遺棄的、冰冷的廢墟。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的廢墟邊緣,靠近谷地深處山腳的位置,竟然……有幾點微弱的、橘黃色的光芒,在破敗的窗欞後頑強地閃爍著!
火光!
在這片被遺忘的、如同鬼域般的絕地深處,竟然還有人家?!
一股混雜著狂喜和巨大不安的情緒,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有……有人?!”阿牛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絕處逢生的狂喜,“唐老!下面……下面有火光!我們有救了!”
秀娘疲憊絕望的眼中也瞬間爆發出希望的光芒,緊緊摟住了懷中的囡囡。趙大掙扎著坐直身體,伸長脖子向谷底張望。連孫老蔫麻木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渴望。
唐周沒有回應阿牛的狂喜。他依舊沉默地佇立在坡頂,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他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一遍又一遍、極其仔細地掃視著那片閃爍著燈火的區域,以及整個村落廢墟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目光在那些坍塌的房屋、瘋長的荒草、死寂的小路上緩緩移動,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又似乎在確認著什麼。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唐老?”阿牛興奮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疑惑和不安。
“……小心。”唐周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此村……有異。”
有異?!
阿牛臉上的喜色瞬間僵住。趙大和秀娘眼中的希望也蒙上了一層陰影。剛剛升騰起的暖意,瞬間被唐周冰冷的警告澆滅了大半。
“那……那我們……”阿牛的聲音猶豫了。
“……下去。”唐周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別無他路……夜宿……荒山……凍斃……或……喂狼……”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谷地更深、更黑暗的群山輪廓,那裡隱約傳來幾聲悠長而淒厲的……狼嚎!
死亡的威脅瞬間壓倒了不安!凍死、喂狼,還是去下面那透著詭異燈火的廢棄村落?答案不言而喻!
唐周不再多說,率先拄著木棍,沿著一條極其隱蔽、幾乎被荒草淹沒的陡峭小徑,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他的步伐比之前更加謹慎,每一步都帶著試探。
阿牛背起我,示意趙大、秀娘和孫老蔫跟上。眾人如同受驚的鹿群,懷著巨大的不安和最後一絲希望,跟隨著唐周那道沉默而堅定的背影,一步步靠近那片透著詭異生機的廢墟。
越是靠近,那種詭異感越是強烈。村子邊緣那些坍塌的房屋廢墟,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猙獰扭曲的陰影。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黴味、塵土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牲畜糞便發酵後的酸腐氣息。那幾點閃爍的燈火,集中在村落最深處、靠近山壁的幾間相對完好的土坯房周圍。幾縷微弱的炊煙從其中一個煙囪裡嫋嫋升起,在這死寂的廢墟中,顯得格外突兀。
唐周在距離那幾間亮燈的房子還有幾十步遠的一片半塌的土牆後停下了腳步。他示意眾人隱蔽,自己則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向前潛行了一段距離,隱在一叢茂密的、乾枯的荊棘叢後,仔細觀察著。
片刻之後,他返回,聲音壓得極低:“……四戶……亮燈……院中……有活物……雞……狗……人……約……十數口……戒備……”
戒備?!
眾人心頭一緊!
就在這時,彷彿是印證唐周的觀察,其中一間亮燈的土坯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縫!一個瘦小的身影探了出來,似乎是個半大的孩子,警惕地朝我們藏身的方向張望了幾眼,隨即又縮了回去,門被迅速關上!
果然有人!而且極其警惕!
短暫的死寂後,那扇門再次被推開。這次,走出來一個身材佝僂、穿著破舊棉襖、拄著一根磨得油亮柺棍的老漢。他身後,跟著一個同樣穿著破爛、臉上佈滿風霜刻痕的老嫗,還有一個身材粗壯、眼神閃爍、手裡似乎還拎著一根木棍的中年漢子。他們三人站在院門口,朝著我們藏身的方向,大聲喊了起來,聲音在死寂的村落廢墟中迴盪,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和一種……刻意拔高的熱情?
“喂——!那邊的!是逃難的鄉親不?別躲啦!俺們看見你們啦!”
“出來吧!天快黑透啦!這山裡晚上可冷得能凍死人!還有狼哩!”
“來俺們這兒避避吧!俺們也是逃難過來的!同是天涯淪落人!有口熱乎的吃食!”
熱情?!
在這片如同鬼域般的絕地深處,突然出現的、如此熱情的邀請?!
巨大的違和感如同冰水,瞬間澆透了所有人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山洞裡王五的窺探、唐周發現的皮靴腳印和血跡、村民這過於刻意的熱情……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陷阱!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
阿牛下意識地握緊了腰後的短匕,呼吸變得急促。趙大緊張地看向唐周。秀娘抱著囡囡,身體微微發抖。孫老蔫更是把頭埋得更低。
唐周的眼神冰冷如刀,枯槁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木棍光滑的表面。他似乎在飛快地權衡著利弊。荒山露宿,九死一生。眼前這透著詭異的“溫暖”,同樣可能是通往地獄的門票。
“……走。”唐周最終做出了決斷,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警惕,“……見機……行事……一步……不許離群。”
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去闖一闖這龍潭虎穴!
在唐周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五人(算上囡囡),如同走向祭壇的羔羊,一步步從坍塌的土牆後走了出來,暴露在村口那三個村民的目光之下。
看到我們出現,尤其是看到阿牛揹著我(一個半大少年)、秀娘抱著孩子、趙大明顯受傷的樣子,那老漢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芒(是憐憫?還是……估量?),臉上的熱情笑容更加明顯了。
“哎呀!真是逃難的鄉親!造孽哦!快!快進來!外面冷!”老漢拄著柺棍,顫巍巍地迎上來幾步,目光飛快地掃過我們每一個人,尤其是在唐周那張佈滿深刻皺紋、看不出悲喜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那老嫗也擠出笑容,連連招手:“進屋!快進屋!俺們剛熬了點熱粥!”
那粗壯漢子則站在後面,拎著木棍,臉上堆著笑,眼神卻像鉤子一樣在我們身上掃來掃去,尤其是在秀娘身上停留了不短的時間,嘴角帶著一絲令人不適的弧度。
在老漢和老嫗“熱情”的招呼下,我們被引進了最大的一間土坯房。房子低矮陰暗,土牆上佈滿裂縫,糊著發黃的舊報紙。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汗臭、黴味、劣質菸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草藥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屋子中央,一個用石頭壘成的簡陋火塘裡,燃燒著幾根粗大的木柴,橘黃色的火焰跳躍著,散發出溫暖卻有限的熱量。火塘上方吊著一個燻得漆黑的瓦罐,裡面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濃稠的、散發著穀物香氣的粥。
火塘邊,或坐或站,還有七八個人。有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婦人,有衣不蔽體、怯生生躲在大人們身後的孩子,還有一個蹲在角落、吧嗒吧嗒抽著旱菸、眼神陰鷙的獨眼老頭。看到我們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審視,甚至……一絲貪婪?尤其是我身上那件破爛但材質明顯不同的中衣,還有秀娘懷裡抱著的囡囡,似乎都成了他們目光的焦點。
“坐!坐!別客氣!就當自己家!”老漢熱情地招呼著,讓那粗壯漢子搬來幾塊充當板凳的樹墩,“俺姓陳,是這陳家坳的……咳,現在也就剩俺們這幾戶了。兵荒馬亂的,都不容易!來,先喝口熱粥暖暖身子!” 老嫗立刻用幾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盛了滿滿幾碗濃稠的粟米粥,熱情地遞了過來。
粥很濃稠,散發著誘人的穀物香氣,在這寒冷和飢餓交迫的時刻,簡直是難以抗拒的誘惑。阿牛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喉嚨下意識地吞嚥了一下。趙大和孫老蔫看著碗裡的粥,眼神裡也充滿了渴望。秀娘更是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囡囡似乎也聞到了香味,在睡夢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然而,唐周卻沒有接碗。他只是微微頷首,聲音平淡無波:“……多謝……陳老丈……我等……暫不餓。”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那幾碗濃稠的粥,又掃過火塘裡跳躍的火焰,最後落在牆角一堆碼放得整整齊齊、卻明顯與這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乾柴上。
阿牛看到唐周的反應,立刻也強忍著飢餓,沒有去接碗。趙大和孫老蔫見狀,也猶豫著縮回了手。只有秀娘,看著懷裡因為飢餓而開始低聲嗚咽的囡囡,又看看那碗散發著熱氣的粥,眼中充滿了掙扎和痛苦。
“哎呀!客氣啥!”陳老漢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即更加熱情,甚至帶著一絲責備,“看這娃餓的!快!給娃喂點!這年頭,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講究啥!” 他不由分說地,將一碗粥塞到了秀娘手裡。
秀娘看著懷裡囡囡蒼白的小臉,感受著手中陶碗傳來的溫熱,又看看唐周冰冷沉默的側臉,巨大的母愛和求生的本能最終壓倒了不安。她用木勺舀起一點粥,小心地吹涼,送到囡囡嘴邊。
囡囡貪婪地吮吸起來。
看到囡囡開始喝粥,陳老漢和老嫗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真誠”了。那粗壯漢子也嘿嘿笑了兩聲,目光在秀娘身上肆無忌憚地掃視著。火塘邊其他村民的目光,則更多地落在了我們身上,帶著一種奇怪的、等待好戲開場般的……期待?
“看幾位……不像……普通流民啊?”陳老漢在火塘邊坐下,吧嗒了一口旱菸,渾濁的眼睛在煙霧後閃爍著精光,目光在我和唐周之間來回掃視,“這位小兄弟(指我)……氣度不凡啊……身上這傷……嘖嘖……像是……刀箭傷?這位老先生(指唐周)……更是……深藏不露啊……不知……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可是……遭了大難?”
試探!
赤裸裸的試探!
阿牛和趙大的身體瞬間繃緊!唐周依舊沉默,只是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枯槁的手指在木棍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發出微不可聞的“篤”聲。
我強撐著精神,嘶聲道:“……豫州……遭了兵災……家……家沒了……逃難……去……關中……投親……” 聲音虛弱,帶著濃重的悲慼。
“關中?”陳老漢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堆起同情的笑容,“唉……兵災……造孽哦!關中……也不太平啊!董太師……咳咳……” 他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趕緊咳嗽兩聲掩飾過去,話鋒一轉,“不過,看小兄弟這模樣,還有這位老先生……怕不是……尋常人家出身吧?可是……官宦之後?或是……富商子弟?”
他一邊說著,一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地纏繞著我,充滿了貪婪的探究!火塘邊其他村民也豎起了耳朵,連那個抽旱菸的獨眼老頭都停下了動作,陰鷙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了過來!
身份!
他們果然在打探身份!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破衣!
就在這時!
“哇——!!!”
剛剛喝了幾口粥的囡囡,突然毫無徵兆地劇烈嘔吐起來!小小的身體痛苦地抽搐著,剛剛喝下去的粥混合著胃液,全部吐在了秀娘身上!
“囡囡!囡囡你怎麼了?!”秀娘瞬間魂飛魄散,失聲尖叫!
與此同時!
“噗通!”
“噗通!”
兩聲悶響!
一直強撐著坐在樹墩上的趙大和孫老蔫,竟然毫無徵兆地、如同被抽走了骨頭般,直挺挺地從樹墩上滑落下來,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兩人雙眼緊閉,臉色灰敗,竟然……昏死了過去?!
變故陡生!
山洞裡那點微弱的信任紐帶瞬間繃斷!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般席捲而來!
“粥……粥裡有東西!”阿牛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猛地抽出腰後的短匕,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狼,不顧一切地護在我身前!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向陳老漢和那粗壯漢子,充滿了血紅的憤怒和殺意!
火塘邊,陳老漢臉上那“熱情”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後的陰冷和猙獰!那粗壯漢子更是猛地抄起了靠在牆邊的木棍,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兇戾!老嫗尖叫著後退。其他村民也瞬間變了臉色,眼神中的貪婪和期待化作了赤裸裸的敵意和……興奮?!
“動手!”陳老漢猛地一跺柺棍,厲聲喝道!
“砰!”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直沉默如石的唐周,猛地將手中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狠狠地頓在腳下的泥地上!發出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如同驚雷,瞬間震住了蠢蠢欲動的村民!
唐周緩緩抬起頭。他那張佈滿深刻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看透生死、冰冷徹骨的平靜。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如同最深沉的寒潭,緩緩掃過陳老漢、粗壯漢子,以及火塘邊每一個面露兇光的村民。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牆角——那裡,一堆碼放整齊的乾柴旁,一塊不起眼的土坯牆上,赫然被人用炭條畫著一個極其簡陋、卻透著某種特定含義的……標記!
一個歪歪扭扭的、像是三座山峰疊在一起的符號!旁邊,還畫著一隻極其抽象、卻透著兇戾氣息的……狼頭?!
唐周的目光在那個狼頭標記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他用他那蒼老、平穩、卻彷彿帶著千鈞重壓的聲音,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鐵錘,砸在每一個村民的心上:
“……黑風寨……三狼頭……座下……‘鬣狗’陳三炮……何時……淪落到……在粥裡下‘蒙汗’……這等下作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