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輪轉,仙舟橫穿山脈後不多時日終於是進入到了黎州境內。

那天鳳凰之威一經顯露,整片山脈便再無不長眼的妖魔鬼祟前來擾事,甚至那段時間,一路上的鳥獸蟲鳴都消失不見,所過之處皆是死一般的寂靜。

仙舟衝破潔白的雲層,駛入這片陰沉的地域。

“這地方何止是靈氣稀薄啊,就連空氣聞起來都分外嗆人。”

這邊的雲層似乎都被籠上了黑紗,那不是大雨將傾陽光被吸收遮擋後的陰影,而是某種物細微的物質將它們染成這種顏色。

至於究竟是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船頭,副將伯馬換上了一身更加正式的裝束,只不過即便是這身也早因為歲月褪去了原本鮮豔的顏色,看起來有些暗沉,就像周圍的天空一樣。

若非衣服材質過硬,恐怕現在這身衣服早就東一塊西一塊的補丁了。

這身衣服雖然不必仙家羽衣,但對他本人意義重大。

伯馬眉頭緊鎖的眺望著遠方,忽地伸手指向天際一處匍匐在地的城池出聲。

“再往前便是皇城,那是外層城牆。”

顧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城市的規模並不算小,只看佔地面積的話甚至要比楓城還要大一圈。

不過這是要算上城池周圍的城鎮村莊。

上百年的安穩讓那層城牆不再有實際意義,實際上真打起來的話,在修士面前城牆若沒有特殊加固,城內沒有禁空法陣,僅僅依靠一層土石建築也沒多大作用。

所以隨著這座皇城的發展,城市的各種建築也慢慢衍生至城牆之外,以皇城為中心形成眾星拱月的模式。

仙舟靠經,宋劍歌並沒有選擇直接將船停在皇宮上方,而是在城外停了下來。

城中人多眼雜,這麼大張旗鼓的暴露自己一行人難免會引入懷疑。

兩軍交戰生死博弈,間諜細作這東西絕對不會少。

一落地,空氣中彌散木柴燃燒的煙火味就嗆得顧墨直皺眉頭。

在伯馬的帶領下,一行人慢慢朝城內走去,但越是往內走去,周圍的空氣就越是嗆鼻,耳畔處更是有接連不斷的痛苦呻吟身,還有斷斷續續的哭喊。

只不過,無論是呻吟還是哭喊,那些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行至街頭,入目所見更多的人則是癱在路邊目光呆滯的盯著某處。

這番場景,讓一路上活潑好動的李雲也安分了下來,一路扯著顧墨的衣角,整個人寸步不離的跟在後面。

“怎會這般……”

宋劍歌一如往常的眉頭緊鎖,眼前這種場面若放在往常,放在遇見顧墨之前,他或許也會心生憐憫但無關宗門他絕對不會出手干預。

救人一命易,救人一生難啊。

但現在,自從被一聲又一聲被叫過長卿大俠,穿上這身白衣道袍之後,蜀山道義這幾個字就刻進了他的靈魂。

與別的弟子將此事掛在嘴邊不同,他真的體會到了徐長卿這個角色的含義。

路見不平人之一命他要救,渺渺眾生,蒼生一世他更要救。

這就是蜀山。

撩開白衣道袍的下襬,宋劍歌脫離隊伍走向路邊一名躺在草蓆上的枯瘦男子。

蹲伏而下伸手摸向對方的脖頸。

大概摸清地上男人的身體狀況,宋劍歌雙手快速結印,並在對方身上連續點了幾下,並翻手拿出一枚丹藥餵了下去。

另一邊,顧墨乘著這個機會也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我看這裡也不像是戰亂後的樣子,他們這是……”

這一點伯馬也很好奇,他當初走的時候,皇城內外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可以說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一國之都有今天這個樣子,顧墨想知道原因他更想知道。

神情嚴肅的搖了搖頭,眼神又看向地上躺在草蓆上的男人。

注意到對方的腰牌時當即就快步走了上去。

“這是我神虎軍士卒的腰牌!”

這時,被宋劍歌喂下丹藥的男人神蹟般的悠悠轉醒。

草蓆旁原本雙眼無神癱坐在地的婦人看著自家男人“死而復生”活了過來,眼神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

“仙——人——是仙人……”

她乾枯的雙唇扯出斷斷續續的沙啞之聲。

震驚之餘,用她那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拜倒磕頭,口中喃喃著感謝。

宋劍歌指尖輕彈,一股靈氣將其扶起。

“不必如此。”

說著,他看了眼身上的道袍。

因為不能此行不能用青雲宗的身份,他們自然而然的就穿上了蜀山道袍。

“救民生之疾苦,這是蜀山的責任。他不過是感染了些尋常疫毒,加上身有外傷……”

“不必擔心,我已經給他餵了祛毒丹,暫且性命無憂。”

說完,宋劍歌起身看向身後。

“師弟師妹。”

林雪連同兩位師弟心領神會,當即接過大師兄丟過來的玉瓶開始向其他人分發丹藥。

伯馬藉機上前蹲伏在地扶起草蓆上的男人。

“兄弟,你也是神虎軍的嗎?現在前面怎麼樣了。”

聞言,那氣息微弱的男子抬眼看向扶著自己的壯漢,咧開嘴角苦笑一聲。

他沒說話,而是費力扯下自己的腰牌推到伯馬的懷裡。

“兄弟?呵,我可不敢當。”

男人顫抖著嘴唇,眼神中盡是不甘與憤恨。

若非見眼前人跟方才救自己的仙人是一起的,他恨不得爬起來跟對方拼命。

他手裡攥著地上的稻草,以虛弱的體力發洩式的砸在地上。

“你是皇室的人?”男人抬起滿是血絲的眼再度看向伯馬,隨即卻又自問自答的繼續開口。

“不,皇室的人早就跑完了。你是神虎將軍府的人?也不對,大軍上上下下早就在數月前打光了,連我們這些新軍剩下的都沒幾個。你或許是相府又或者吳家……”

“我不管你是哪家的,但既然你們這些門閥貴族早就知道了結果,早就想好了退路,那又為什麼要欺騙我們啊!”

他幾乎是咆哮而出。

“騙我們組建什麼新軍,騙我們說什麼反攻,騙我們去那爛泥沼地裡送死,七萬多人啊,你們動動手指我們就得去送死,但結果卻是為了掩護你們逃跑是嗎?!”

“呵呵呵呵,你好好看看,偌大皇城,敵人還沒攻到,上上下下錦衣玉食的富貴老爺門閥貴族們哪個不早早跑走了。”

“可我們呢?我們這些人要往那裡逃?!前線敗了我們被往內地趕,城池破了我們就往皇城躲,現在我們退無可退什麼都沒了,就活該被拋棄在這自生自滅是不是?!”

“我恨,我很我怎麼沒死在前面,我更恨敵軍怎麼還沒打進來把你們這些虛偽的傢伙一同拉進地獄!”

男人越說越激動,以至於說到最後吐出一口黑血。

“胸有淤血,吐出來是好事。”

宋劍歌說了一句,隨即朝顧墨微微點頭後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

而顧墨則是看向隊伍裡那位低頭不語的小公主,她雙指攪在一起深深的把臉埋在帽簷的隱隱裡。

自己就是那人口中說的逃跑懦夫之一,身為一國公主,在所有人都與要她的時候,她被安排了去往遙遠的安全地方。

那些罵著別的的話,像刺也深深扎進她的肉裡。

顧墨眺望遠方,他大概是搞清楚了齊國現在的處境。

那就是前線全面奔潰,後方的家族門閥卻毫無戰鬥慾望一心只想逃跑,把皇城搬空,再忽悠一群青壯年去拖延時間。

等敵軍來了,自己的家族資源也完美的轉移離開。等十幾年之後再回來又或者到別的地方紮根,只要族中精銳和資源尚在,那他們依舊是有頭有臉的貴族。

他們眼裡,戰爭只針對皇室和平民,改朝換代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換個君主同謀利益罷了。

“這時候,像姜國那樣的皇子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龍陽是魂,是姜國皇子斷不掉的脊樑,魔劍是身,是斬斷敵人生命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