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為何還不動手?”

眼見武霓裳遲遲沒有進一步動作,蕭凌雲心中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斷無誤。

武霓裳,不敢殺他!

他心中雖緊張,但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直視著武霓裳的眼睛。

“好!朕準你的請求。”

武霓裳在心底一番權衡之後,終究還是揮手散去了威壓,有些洩氣地答應了下來。

“自今日起,赦免你的罪奴身份,你重歸玄胤王朝子民之列。蕭凌雲,你滿意了嗎?”

她的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絲不甘與無奈。

這也難怪。

身為女帝的她,向來高高在上,鮮少有人敢這般與她談條件。

蕭凌雲感受到身體中那象徵罪奴身份的印記徹底消散,頓時心中大喜。

這枷鎖的解除意味著他終於重獲自由,未來有了無限可能。

他立刻躬身拜謝,言辭中滿是感激:“陛下皇恩浩蕩,臣蕭凌雲感激不盡。定當好生修煉,絕不懈怠。下月初一進殿,定不會再扶牆而出,必讓陛下滿意。”

此刻的他,既有重獲新生的喜悅,又深知自己與女帝的交易關係,言語間小心翼翼卻又不失堅定。

“滾吧!”

武霓裳輕輕揮動衣袖,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湧出,將蕭凌雲徑直送到了太玄殿外。

她看著蕭凌雲離去的方向,眼神複雜,心中默默想著這罪奴日後或許會帶來更多變數,但當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剛剛走出太玄殿,蕭凌雲臉上強裝的鎮定便被痛苦佔滿。

他捂著胸口,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儘管造化混元體能夠吸收煞氣轉為己用,但體內那點造化之氣,相較於女帝灌入的磅礴煞氣,瞬間相形見絀。

他能清晰感知到,未能消化的冰冷煞氣如同跗骨之蛆,仍在貪婪地啃噬著他的生機。

若無方法壓制中和這肆虐的陰寒力量,成為廢人,甚至悽慘而死,將是他唯一的結局!

宮殿門外,海大富早已垂手侍立。

瞧見蕭凌雲身影的剎那,他立刻堆滿謙卑的笑容迎上前:“蕭公子大喜!天大的恩典啊,能得陛下如此器重。不過……”

他聲音突然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繼續說道:“此事幹系重大,萬萬不可洩露分毫。否則,你我之性命,皆如草芥,神魂俱滅只在陛下彈指間。陛下的手段,深邃莫測,非我等可揣度萬一。”

蕭凌雲聞言,吃力地抬起頭。

生機不斷被抽離的劇痛,讓他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鬢髮,齒縫間擠出嘶啞的聲音:“公公……放心……”

海大富見他狀若瀕死,臉色驟然大變,急忙伸手攙扶:“蕭公子!可是……陛下煞氣反噬了?”

蕭凌雲牙關緊咬:“無……無妨,勞煩……公公送我回去。”

每一個字都彷彿耗盡他殘存的力氣。

“唉!”

海大富長長嘆息,渾濁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不忍。

“蕭公子莫要逞強。咱家知道,陛下的煞氣源自九幽,至陰至寒,歹毒異常。公子神魂堅韌,能硬扛萬蟻噬心之苦,已是異數。”

“可血肉之軀,終究是泥胎凡骨,長此以往,油盡燈枯只在須臾。”

“您是現今唯一能承載此等煞氣的容器,萬萬不能有失啊!”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若……若公子身具儒家那股至剛至陽的浩然正氣,興許就能陰陽相濟,徹底擺脫這煞氣蝕體之苦,轉危為安也未可知。”

“儒道?!”蕭凌雲眼中陡然爆出一點希冀的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目光直直的看向海大富。

“正是。”海大富警惕地環顧周遭寂靜的宮道,語速急促起來:

“武道修真,錘鍊的是命元氣血;儒道修運,蘊養的卻是天地文運化生的浩然正氣。此氣至剛至陽,乃九幽至陰煞氣的天然剋星。”

“二者若能在體內共存相融,形成陰陽迴圈之勢,便能水火相濟,相輔相成。”

“可惜啊……”他惋惜地搖搖頭,“我玄胤王朝,文脈凋敝已近百年。想引文運入體,踏入儒道,那真是難如登天。”

“更遑論,於凡人而言,強行讓九陰煞氣與浩然正氣共存體內而不自毀,無異於引油入火海,自取滅亡之道。”

“儒道何以入道?”蕭凌雲急切追問。

海大富深深地凝視著他那雙因痛苦和執著而顯得異常明亮的眼睛,飛快的思索起來。

這蕭凌雲神魂和體質皆異於常人,竟能在女帝煞氣灌體下不滅,或許……真能有萬一之機?

他隨即咬咬牙,低聲道:“上古傳說,曾有一位混元武帝橫壓諸天,其體質逆天,便同時承載了至陰至陽的無上偉力,最終踏破虛空而去。”

“陰陽相濟,並非絕路,而是一條無上大道。至於儒道入門之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卻難於登天。”

“還請公公指點迷津!”蕭凌雲心想自己身懷造化混元體,定能讓至陰至寒的九陰煞氣與至陽至剛浩然正氣並存。

海大富點了點頭道:“只需誠心頌念聖賢文章,或自撰文章承載至理,若能與天地間殘留的文運交感,得文運垂青,便會有浩然正氣自生,灌入己身,此為引氣入體。”

“只是……如今玄胤文脈衰頹,天地間文運稀薄,藉此入道者屈指可數!”

蕭凌雲猛地抓住海大富的手臂,急切道:“公公,此言當真?!”

“咱家身家性命皆繫於此,豈敢妄言?”海大富苦笑,“儒道九境:格物,致知,修身,養性,君子,治國,周遊,聖人,平天下!”

“每一境的攀登,所需苦功與機緣,遠超武道十倍,許多儒家子弟苦讀數十年,都不得入門。唉,難,難啊!公子,我且先送您回府調養才是正經。”

他看著蕭凌雲幾乎站立不住的樣子,滿心憂慮。

“儒道……”蕭凌雲鬆開手,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字,渙散的目光驟然凝聚出磐石般的決絕。

他穿越過來之前,可是一名正兒八經的古漢語研究生。

那些唐詩宋詞啥的,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諸子百家的經典文章,更是早就爛熟於心。

在這個文運貧瘠的天玄大陸,他這個集華夏五千年文化結晶於一體的人,那就是bug一般的存在。

想必以華夏那璀璨如煙海的文學佳作,引文運入體定非難事。

想到這,他彷彿看到了一條通天徹地的大道出現在自己眼前,頓時挺直了脊背。

……

土牆小院內,蕭嫣兒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熱氣蒸騰的紅薯粥。

看到蕭凌雲蒼白如紙的臉孔和搖搖欲墜的身形,她清澈的眼眸裡盛滿了驚惶:“少爺,您……您的臉色……是不是傷又重了?”

“不妨事。”

蕭凌雲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接過粗碗,將那寡淡的粥水一飲而盡。

腳步蹣跚地走到那麵灰敗的土牆邊,冰冷的指尖,緩緩撫過那道以指尖熱血刻下的誓言痕跡。

海大富關於儒道與生機的言語,在他腦中反覆轟鳴。

蕭凌雲回到自己房間,點亮那盞殘舊的油燈,昏黃的火苗在破木窗欞透進的夜風裡不安地跳動。

他鋪開從牆角尋來的幾塊腐朽木片,握緊一根燒焦的細柴當作墨筆,蘸了碗底的炭灰汁水,深吸一口氣,將全部心神凝於腕間,開始在粗糙的木板上寫下他前世爛熟於胸、幾乎刻入骨髓的聖賢篇章: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