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只有鉛盒裡樹苗瘋狂抓撓金屬內壁的“吱嘎”聲刺耳地迴盪。秦天胸口的印記每一次脈動,都像被無形的錘子重擊,與盒內的掙扎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共鳴。那感覺並非純粹的痛苦,更像某種東西在內部野蠻生長,試圖破殼而出。

“它在共鳴...或者說,在召喚。”夏琳琳的聲音緊繃,龍鳴虛影的金光在她右臂鱗片上流淌,驅散了部分室內的昏暗,卻更映襯出氣氛的詭異。她警惕地盯著鉛盒,又掃向窗外那不合時宜亮起的圖書館天窗。

張校長背對著他們,身影在閃爍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寂。他解開西裝紐扣的動作帶著一種決絕,秦天瞥見他內襯上縫著的那些學生照片——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臉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模糊,最終變成一片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預告提前了。”校長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它等不及滿月了...或者說,它感應到了‘花盆’的成熟。”他猛地轉身,眼神銳利如鷹,掃過秦天耳後那片新生的、流淌著金黑細線的葉子,最終定格在那行烙在秦天面板上的發光小字:【快來,晚餐要涼了】。

寒意順著秦天的脊椎爬升。晚餐?誰是晚餐?是檔案室裡被覬覦的東西,還是...他們自己?

“轟——!”

一聲沉悶的爆響!鉛盒的合金外殼如同被內部巨大的力量撐破的蛋殼,瞬間四分五裂!那株巴掌大的樹苗根系如同活化的鋼針,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扎進堅固的水磨石地板。碎裂的水泥塊飛濺,根鬚毫不停滯,以驚人的速度向下穿透,目標明確無比——直指圖書館地下檔案室的方位!更詭異的是,所有根鬚都閃爍著青綠與漆黑交織的光芒,與秦天印記的光芒如出一轍。

“攔住它!”夏琳琳低吼,龍鳴虛影化作一道金光利刃斬向最粗壯的幾條根鬚。

“鐺!鐺!”金石交擊之聲刺耳。根鬚堅韌異常,金光利刃只在表面留下淺淺白痕。被斬擊的根鬚反而像是被激怒,猛地一甩,帶起的勁風將旁邊一張空病床掀飛,狠狠撞在牆上。

李非掙扎著想坐起幫忙,手腕上剛褪成淺灰色的黑紋卻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飢餓感”瞬間衝上大腦。他悶哼一聲,臉色煞白,鏡片後的紅光再次閃爍不定。“媽的...這東西在...在興奮!”他指著瘋狂鑽地的根鬚,聲音帶著痛苦的顫抖,“它在靠近‘食物’!”

張校長面色鐵青,他迅速從公文包側袋抽出一卷暗金色的繩索——表面刻滿了細密的符文。他動作快如閃電,手腕一抖,繩索如靈蛇般纏向樹苗的主幹。

“縛龍索!收!”張校長低喝,繩索上的符文驟然亮起,發出強大的束縛之力。瘋狂生長的樹苗猛地一滯,主幹被金索緊緊捆縛,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冒出縷縷黑煙。根鬚的穿透速度也明顯減緩,但並未停止,依舊頑強地向地下深處掘進。

“這東西在吸收整個學校地脈的能量!”張校長額頭滲出細汗,顯然維持縛龍索消耗巨大,“它在給自己定位!目標是檔案室深處...那個被封存的‘樣本庫’!”

“樣本庫?”秦天強忍著胸口的灼熱和共鳴帶來的眩暈,“那是什麼?”

“深淵首次被‘邀請’進入現實時,最早接觸併發生異變的...生物樣本。”張校長語速極快,眼神複雜地看了秦天一眼,“包括...你母親身體的一部分組織。”

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秦天渾身劇震,耳後的葉子灼熱得彷彿要燃燒起來。母親...的組織?被深淵汙染後,像那些標本一樣被封存在地下?這就是樹苗渴望的“晚餐”?這就是深淵透過他,想要回收的東西?

憤怒和噁心交織著衝上頭頂,胸口的印記猛地爆發出強烈的青綠光芒,瞬間壓過了黑線的湧動!那瘋狂掙扎的樹苗彷彿感應到主人的怒火,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根鬚的穿透驟然停止了一瞬。

“必須阻止它!”秦天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決絕,“檔案室在哪個方向?最近的入口!”

“跟我來!”夏琳琳毫不猶豫,一腳踹開醫務室通往內部走廊的門,“我知道一條後勤通道!”

“校長,這裡...”李非指著被縛龍索暫時困住,但根鬚仍在微微蠕動的樹苗。

“它暫時動不了!秦天,你的血!”張校長急促道,“滴一滴在縛龍索上!加強封印聯絡!”

秦天毫不猶豫地再次劃破手掌——這次動作帶著一股狠厲。青綠色的血液滴落在暗金繩索上,繩索嗡鳴一聲,光芒大盛,符文流轉如活物,將樹苗捆得更緊,其上的青綠光芒也似乎被血液吸引,與繩索的金光糾纏、壓制著黑線。樹苗的掙扎肉眼可見地衰弱下去,發出不甘的低鳴。

“走!”張校長低喝,“它被暫時壓制,但時間不會太長!你們去檔案室,毀掉或帶走樣本庫的核心!我去圖書館頂層,看看那個‘倒影’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記住,樣本庫最深處的‘源質’是關鍵!絕對不能讓它落入深淵之手,否則後患無窮!”他深深看了秦天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秦天此刻無法解讀的情緒——警告、期許,還有一絲...深藏的愧疚?“秦天,你是‘園丁’,也是唯一的‘鑰匙’。做你該做的選擇。”

話音未落,張校長身影一晃,已經衝出醫務室,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殘影。秦天注意到,校長衝出去的瞬間,牆壁上他的影子再次扭曲、拉長,那多足的輪廓一閃而逝。

沒時間細想了!

“這邊!”夏琳琳一馬當先衝進走廊。李非咬牙從床上滾下來,強忍著黑紋帶來的虛弱和飢餓感的折磨,跌跌撞撞跟上。秦天緊隨其後,胸口的印記與耳後的葉子灼熱依舊,但與樹苗的瘋狂共鳴感在縛龍索和他的血液壓制下減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晰的、指向地下的“呼喚”——微弱,卻帶著一種血脈相連的悸動,來自檔案室深處。

後勤通道狹窄、陰暗,堆滿了廢棄的桌椅和清潔工具,瀰漫著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古怪氣味。夏琳琳顯然對這裡很熟,靈巧地在障礙物中穿梭。李非則顯得狼狽許多,幾次差點被絆倒,手腕的黑紋隨著他們深入地下,跳動得越來越劇烈,他額頭滿是冷汗,呼吸粗重。

“李非,你怎麼樣?”秦天放緩腳步,伸手扶住他。

“餓...媽的,越來越餓...”李非咬著牙,鏡片後的眼睛紅得嚇人,“下面...下面有東西...香得...讓人發瘋...”他指著地下,手指都在顫抖。那並非食物的香氣,而是一種純粹的、對“本源”的渴望,是深淵汙染在他體內產生的共鳴。

“堅持住!”夏琳琳回頭,金色的龍瞳在黑暗中亮起,“快到了!前面左轉就是檔案室備用入口!”

通道盡頭,一扇厚重的、鏽跡斑斑的鐵門擋在面前。門鎖早已廢棄,被幾根粗大的鐵鏈纏繞鎖死。

“讓開!”夏琳琳低喝,右臂龍鳴虛影瞬間凝實,金光匯聚於拳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砸在鐵鏈連線處!

“轟咔!”一聲巨響,火星四濺!粗大的鐵鏈應聲而斷!巨大的反震力讓夏琳琳也後退了一步,甩了甩髮麻的手臂。

秦天和李非合力推開沉重的鐵門。一股混雜著陳年紙張、福爾馬林防腐液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腐爛植物根莖的潮溼腥氣撲面而來,濃郁得幾乎令人窒息。

檔案室內部空間巨大得超乎想象,與其說是檔案室,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地堡。一排排高聳至天花板的金屬檔案櫃如同沉默的巨人陣列,櫃體冰冷,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令人不安的黑色粘液。微弱的安全指示燈是唯一的光源,在粘液的折射下,將整個空間映照得鬼影幢幢,光怪陸離。

而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景象,在地面。

無數條閃爍著青綠與漆黑光芒的根鬚,如同從地獄伸出的血管和觸手,穿透了天花板和牆壁,密密麻麻地佈滿地面、牆壁,甚至纏繞在檔案櫃上。它們正是從醫務室逃脫的那株樹苗的根系!它們在瘋狂地吸收著地面上流淌的黑色粘液,同時像嗅探犬一樣,向著檔案室深處某個方向急速蔓延、匯聚!根鬚所過之處,金屬檔案櫃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表面被腐蝕出深深的凹痕。

“它在找樣本庫!”秦天低聲道,胸口的印記劇烈跳動,清晰地指向根鬚匯聚的方向。那呼喚感更強了,帶著悲傷、眷戀,還有一種深沉的警告。

“走!”夏琳琳當機立斷,龍鳴虛影環繞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金色護罩,小心避開地上蠕動、貪婪吸食的根鬚,帶頭向深處衝去。秦天緊隨其後,手中緊握著母親的那枚龍紋銀戒,戒指傳來陣陣微弱的暖流,似乎在指引方向。李非落在最後,他幾乎是閉著眼睛在跑,極力抵抗著那來自深處、幾乎要吞噬他理智的“香味”,手腕的黑紋像活蛇般扭動。

越往深處,根鬚越密集,如同進入了某種怪物的巢穴。空氣中瀰漫的腥腐氣味也越發濃重,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一種甜膩到詭異的香氣,從黑暗的最深處飄散出來。

終於,他們衝破了根鬚的層層阻隔,來到了檔案室的最核心區域。

這裡沒有檔案櫃,只有一個巨大的、由某種暗色合金鑄造的圓形平臺。平臺中央,是一個凹陷下去的池子,裡面盛滿了粘稠的、不斷冒著氣泡的漆黑液體——深淵的“源質”汙染液。而在池子上方,懸浮著數十個大小不一的透明容器,如同巨大的培養罐。罐體由厚重的強化玻璃製成,連線著複雜的管道和線路,大部分線路已經被瘋狂湧入的樹苗根鬚粗暴地扯斷。

罐子裡浸泡著的“東西”,讓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胃裡翻江倒海。

有扭曲的、長著複眼和昆蟲節肢的動物殘骸;有半植物半血肉、還在微微搏動的怪異器官;甚至還有依稀能辨認出人形輪廓、但肢體極度扭曲畸變的軀體...它們都浸泡在一種散發著微弱熒光的青綠色液體中,液體裡同樣漂浮著絲絲縷縷的黑色汙染。每一個罐體下方,都有一個金屬銘牌。

這就是樣本庫!深淵力量侵蝕現實生物後留下的、被“馴化”研究,卻又失控封存的恐怖造物!

樹苗的根鬚正瘋狂地刺穿這些罐體的底座或連線口,貪婪地汲取著裡面的青綠色液體和混雜其中的黑色汙染。每汲取一份,根鬚就變得更加粗壯,色澤更加詭異,青綠中透出的黑氣也更加濃郁。同時,被汲取的罐體內,那些扭曲的生物殘骸或器官,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崩解,最終化為一灘沉底的黑色渣滓。

“它在進食...它在進化!”夏琳琳的聲音帶著驚駭。

秦天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平臺最中心、最高處的一個罐體上。那個罐體儲存得最為完整,根鬚似乎對其有所忌憚,只敢在周圍試探,還未完全刺入。罐體內的液體比其他更加澄澈一些,青綠色光芒也相對純粹。裡面懸浮著的,並非怪物,而是一小截人類的手臂——女性的手臂,面板白皙,手指纖細,無名指上,赫然戴著一枚微縮版的龍紋銀戒!戒指上,刻著一個清晰的“嵐”字!

母親!

秦天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憤怒、悲傷、難以置信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噴發!這就是校長所說的“組織”?這就是深淵覬覦的“晚餐”之一?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剎那,耳後那片葉子猛地一燙!一股比樹苗更狂暴、更貪婪的意識猛地衝擊他的腦海!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嘶吼:“給我!那是我的!完美的容器!融合!進化!”

秦天悶哼一聲,踉蹌後退,胸口的印記光芒暴漲,青綠與黑色的光芒瘋狂交織、爭奪!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彷彿要被撕裂!一部分是自我,另一部分是那來自深淵的、寄宿在印記和樹苗中的原始飢渴!

“秦天!”夏琳琳和李非同時驚呼。

“吼——!”

一聲非人的咆哮突然從平臺後方陰影中炸響!一個身影猛地撲了出來!

那已經很難稱之為人。他穿著破爛的白大褂,依稀能看出研究員的身份,但身體嚴重變異膨脹,面板呈現樹皮般的灰褐色,四肢關節反轉,手指變成了尖銳的木質利爪。他的頭部尤其恐怖,半邊臉還保留著人類驚恐扭曲的表情,另半邊臉則完全木質化,眼眶裡沒有眼球,只有兩簇不斷搖曳的、散發出甜膩花香的青綠色火苗!他的胸口,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搏動著的黑色晶體,無數細小的根鬚從晶體中伸出,扎進他的血肉,與平臺上的樹苗根鬚遙相呼應!

“教...教授?”李非失聲叫道,認出了白大褂上模糊的銘牌——那是他父親實驗室曾經的助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