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小狐狸阿狸蹲在蒲公英叢裡，尾巴尖緊張地掃著草地。她怕黑，每當最後一縷陽光爬下樹梢，森林裡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無數小爪子在撓她的心。
“阿狸！快回家啦！”媽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剛想蹦起來，卻被腳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絆了個趔趄——是顆掉在地上的松果，松果旁邊，竟有一點微弱的、綠光在閃。
“呀！”阿狸嚇得往後縮了縮。那綠光晃了晃，飛了起來，原來是隻螢火蟲。它停在阿狸的鼻尖前，像一盞 tiny 的燈籠，把阿狸淺棕色的絨毛照得發亮。
“你好像很怕黑？”螢火蟲的聲音細細的，像風吹過草葉。
阿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嗯……晚上的樹影會晃，還有‘咕咕’的聲音……”
“那是貓頭鷹在說晚安呀，”螢火蟲轉了個圈，綠光劃出一道溫柔的弧線，“你看——”它輕輕扇動翅膀，飛向不遠處的灌木叢。阿狸猶豫了一下，還是踮著腳尖跟了上去。
灌木叢下，幾隻小刺蝟正團成球啃蘋果，月光透過葉縫灑在它們的尖刺上，像撒了把碎銀。再往前走，一條小溪叮叮咚咚地流著，水面上漂著幾片帶著露珠的葉子，螢火蟲的光映在水裡，成了一串晃動的綠星星。
“你聽，”螢火蟲停在一根草莖上，“風聲是樹葉在唱歌，溪水是在講睡前故事呀。”
阿狸慢慢坐下，把耳朵豎得高高的。真的哎，“沙沙沙”的風聲裡，好像真的藏著輕柔的調子；溪水撞在石頭上的“叮咚”聲，也像在唸一首溫柔的詩。她看見更多的螢火蟲飛了過來，有的停在她的尾巴上，有的在她頭頂織出一閃一閃的光網。
“原來黑夜一點都不可怕呀……”阿狸小聲說，眼睛亮晶晶的。
這時，遠處傳來媽媽焦急的呼喚：“阿狸——”
“我在這兒！”阿狸跳起來，朝聲音的方向跑去。跑了幾步，她回頭朝螢火蟲們揮了揮爪子：“謝謝你們的小燈籠！”
螢火蟲們在空中晃了晃，像是在笑。阿狸一邊跑，一邊覺得腳下的草地好像被星光鋪滿了，連樹影搖晃的樣子，都變得像在跳一支安靜的舞。
從那天起，每當黑夜降臨，阿狸都會悄悄跑到蒲公英叢邊，等那些會飛的小燈籠亮起。她知道，森林的夜晚不是怪獸的嘴巴，而是一場被星光和蟲鳴包裹的、溫柔的夢。
（輕輕接話）後來阿狸發現，每一片被星光浸透的葉子都藏著秘密呢。有次她撿到一片被蟲蛀出花紋的梧桐葉，放在螢火蟲的光下看——那些不規則的孔洞竟拼成了月亮的形狀，風一吹，葉子就在掌心裡搖出細碎的銀響。她還在老槐樹的褶皺裡找到過一枚蟬蛻，透明的翅膀上凝著夜露，螢火蟲停上去時，整個蟬蛻都像綴滿了綠寶石。
現在阿狸會把耳朵貼在樹幹上聽。深夜的樹心裡流動著很輕的咕嘟聲，像樹在喝月光釀成的蜜；偶爾有松鼠跑過，樹皮會發出“咯吱”的輕笑。她甚至敢摸黑走那段曾讓她發抖的矮牆了，因為知道牆根下總臥著乘涼的癩蛤蟆，它們“咕呱”的叫聲其實是在數天上的星星。
最神奇的是下霧的晚上。螢火蟲的光會被霧氣揉成毛茸茸的小球，阿狸跟著它們走，看見霧氣裡浮著淡紫色的旋花、沾著露水的蛛網，還有野薔薇被霧氣泡軟的甜香。有次她不小心撞散一團霧，竟看見三隻刺蝟正用鼻尖推著一顆發光的蝸牛殼玩，殼上的黏液在霧裡拉出銀閃閃的線。
“你看，”螢火蟲停在她沾著霧珠的睫毛上，“黑夜把好多溫柔都藏在影子裡啦。”阿狸點點頭，把一片沾著螢火蟲光的霧捧在手心。她知道那些曾讓她害怕的樹影，其實是大樹們彎腰給小草蓋被子的剪影；而遠處傳來的“嗚嗚”聲，原是風穿過空心樹洞時，在吹一支哄月亮睡覺的曲子。
如今每當月亮升到樹梢，阿狸都會帶一小捧蒲公英坐在溪邊。當第一隻螢火蟲亮起時，她會把蒲公英輕輕吹向夜空——那些帶著絨毛的種子飛進星光裡，像撒出去無數個帶著熒光的夢。而森林在她身後呼吸著，蟲鳴與溪聲織成的網裡，連影子都在溫柔地搖晃。
小兔子朵朵的門前有棵老槐樹，秋天一來，樹葉就變成了蜜糖烤過的金黃色。她最喜歡蹲在樹下，撿那些邊緣捲成小喇叭的葉子，夾在奶奶織的布書裡——可今年，她發現自己攢的落葉比往年少了好多。
“都怪那隻愛偷葉子的小松鼠！”朵朵氣鼓鼓地跺了跺爪子。昨天她明明看見一隻毛茸茸的灰尾巴，“嗖”地竄上樹，還掉下來幾片被啃出小月牙的葉子。
第二天清晨，朵朵抱著竹籃出門，想趕在“偷葉賊”之前多撿些落葉。露水打溼了她的絨毛，遠處的山坳裡飄來烤紅薯的甜香。走到老槐樹下，她突然停住了腳步——樹杈間掛著一串用細藤條穿起來的葉子，每片葉子上都用爪子尖划著歪歪扭扭的痕。
“這是……”朵朵踮起腳尖，摘下最下面一片。葉子上畫著個圓滾滾的松果，旁邊還有三個歪歪的圓點，像撒了把芝麻。
“你在看我的‘松果郵局’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樹葉堆裡探出來，正是那隻灰松鼠。他嘴裡叼著片心形的紅葉，爪子上還沾著褐色的樹汁。
朵朵往後退了一步：“你為什麼偷我的落葉？”
“才不是偷呢！”灰松鼠把紅葉小心翼翼地掛到藤條上，“這是給松果郵局寫的信呀！你看——”他指著一片畫著蘑菇的葉子，“這封是給刺蝟太太的，告訴她後山的榛子熟了；這封畫著小雨點的，是提醒獾爺爺收曬在院子裡的玉米……”
朵朵湊近了些，發現每片葉子上的畫都不一樣：有的畫著彎彎的月牙，有的畫著跳格子的小腳丫，還有一片畫著個圓滾滾的小兔子，正抱著竹籃撿葉子。
“這是我嗎？”朵朵的耳朵尖微微發燙。
“嗯！”灰松鼠用力點頭，把最後一片葉子掛好，“我看你每天都來撿葉子，就想畫下來告訴你——其實落葉不只是夾在書裡的呀，它們還能當信紙，把想說的話帶給好多好多朋友。”
一陣風吹過，藤條上的葉子“嘩啦啦”響起來，像一串會唱歌的風鈴。朵朵突然發現，那些被劃上痕跡的葉子，在陽光下透明得像琥珀，葉脈的紋路像極了奶奶織毛衣時用的細針。
“那……我能幫你送信嗎？”朵朵小聲問，把竹籃往前推了推，“這個籃子可以裝好多葉子信呢。”
灰松鼠眼睛一亮，從樹洞裡掏出一把用草繩捆好的“信”：“太好了！你看這封畫著小水窪的，要送給河邊的青蛙先生，他總說秋天太乾燥啦；還有這封粘著松針的，要帶給山頂的貓頭鷹阿姨，她最喜歡聞松果的香味……”
於是，整個秋天，朵朵和灰松鼠成了森林裡的“落葉郵差”。他們把畫著南瓜燈籠的葉子信送到浣熊家，把染著夕陽顏色的葉子信掛在啄木鳥的樹洞口，還在每片信紙上撒了點清晨的露水，讓字痕更清晰。
有一次，朵朵不小心把給松鼠奶奶的信掉進了小溪裡，急得直掉眼淚。灰松鼠卻笑著撿起葉子，讓它順著水流漂：“沒關係呀，溪水會把信帶給下游的奶奶，就像在葉子上繫了條會游泳的綠絲帶。”
當第一片雪花落在老槐樹的枝椏上時，朵朵的布書裡多了一頁特別的“信”——是灰松鼠用整片紅楓葉畫的，上面畫著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小身影，周圍飄著無數片會發光的落葉。
現在，每當朵朵路過老槐樹，都會抬頭看看是否還有沒送完的“落葉信件”。她知道，那些被風吹散的葉子，其實都帶著暖暖的心意，飄向了森林的各個角落，就像把秋天的陽光，一點一點縫進了冬天的口袋裡。而她的竹籃裡，除了收集的落葉，還裝著好多好多，比金子更亮的、關於分享的小秘密。
夏末的傍晚，小滿蹲在溪邊撿鵝卵石時，發現水草間卡著一枚銀色的小鈴鐺。鈴鐺只有拇指蓋大小，邊緣刻著細密的波紋，輕輕一碰，竟發出像水滴落玉盤的、細碎的清響。更神奇的是，鈴鐺晃動時，會飄出星星點點的熒光，像撒了一把凝固的月光。
“這是……精靈的東西嗎？”小滿把鈴鐺系在鞋帶旁，熒光隨著她的步子一閃一閃。剛走幾步，身後的溪水突然“叮咚”一聲，浮起一朵半透明的水花。水花裡探出個巴掌大的小人，穿淺藍的水紋衣，頭髮像流動的銀魚鱗片。
“呀！我的星屑鈴！”小人跺了跺腳，聲音像溪水撞在石頭上，“這是溪靈族用來收集月光露水的鈴鐺，怎麼在你這兒？”
小滿嚇得後退半步：“對、對不起！我以為是普通的鈴鐺……”她想解下鈴鐺，手指卻被鈴身燙了一下——那熒光突然變亮，像兩顆黏在一起的星星，把她和溪靈的指尖連出一道微光。
溪靈愣住了，歪頭看她：“奇怪，星屑鈴認主了？只有真心喜歡自然的人，才會被鈴光纏住呀。”
小滿低頭看自己沾著草汁的褲腳，還有口袋裡撿來的羽毛、貝殼，小聲說：“我每天都會來溪邊，聽水唱歌，看螢火蟲飛……”
溪靈眨了眨眼，突然笑起來，翅膀上泛起水光：“那你願意幫我一起收集今晚的‘溪夜曲’嗎？”
“溪夜曲？”
“嗯！”溪靈飛到小滿肩頭，指著漸漸暗下來的溪面，“當月亮升到第三棵柳樹梢時，溪水會唱出最清亮的歌，星屑鈴能把歌聲凝成露珠，灑在岸邊的忘憂草上，這樣第二天草葉就會開出會發光的花。”
說著，溪靈輕揮手臂，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小滿發現，隨著漣漪擴散，岸邊的石頭、水草都亮起了微弱的光，像被誰撒了把碎鑽。她跟著溪靈沿溪走，鞋帶的鈴鐺每響一聲，就有一縷月光被吸進鈴身，凝成透明的小珠子。
“你聽，”溪靈指著溪中跳躍的小魚，“魚尾巴拍打水面的‘啪嗒’聲，是前奏；風穿過蘆葦的‘沙沙’聲，是伴奏。”
小滿屏住呼吸，真的聽見了——溪水撞在青苔石上的“叮咚”，像鋼琴鍵輕敲；夜鷺掠過水麵的“撲稜”，像加了片羽毛的顫音。她的鈴鐺隨著這聲音輕輕搖晃，熒光越聚越亮，像握著一小團會唱歌的星星。
當月亮升到柳梢，溪靈突然拉高聲音：“現在，星屑鈴要開始收集主調啦！”
小滿跟著搖晃腳踝，銀色鈴鐺發出一串清越的響，鈴身的光珠“簌簌”落入溪面。奇蹟發生了：溪水竟隨著鈴聲泛起淡藍色的光，無數光點從水底升起，聚成一條發光的魚群，圍著她和溪靈打轉。
“成功啦！”溪靈捧起一捧發光的溪水，灑在岸邊的忘憂草上，草葉瞬間綻開淡紫色的花，花瓣上滾動著會發光的露珠。
小滿看著發光的花海，又看看自己鞋帶旁仍在閃著微光的鈴鐺，忽然覺得，晚風裡都飄著甜絲絲的歌。
“這個鈴鐺送給你啦，”溪靈飛回水面，朝她揮手，“以後每天月亮升起時，你都可以來溪邊，和我一起收集‘溪夜曲’哦。”
小滿用力點頭，跑回家時，鞋帶的鈴鐺一路唱著細碎的歌，身後的溪水和忘憂草，都在月光裡輕輕搖晃，像一場不會醒來的、綴滿星屑的夢。
從那天起，每當暮色漫過溪岸，溪邊總會傳來清脆的鈴鐺響，和一個小女孩跟著溪水哼唱的、不成調的歌謠。而那些被星屑鈴灌溉的忘憂草，每晚都會開出會發光的花，把整條小溪都染成溫柔的淡紫色。
小松鼠絨絨的尾巴總像團蓬鬆的雲朵，只是這個秋天，那團雲朵老是蔫蔫地垂著。
“絨絨，快看！山腳下的楓葉紅透啦！”鄰居刺蝟球球滾過來，背上扎著幾片巴掌大的紅葉，“我們去撿最美的葉子做書籤吧？”
絨絨蹲在樹洞門口，爪子摳著樹皮：“可是……我昨天看見楓樹下有團綠幽幽的光，像眼睛一樣盯著我……”她聲音越說越小，耳朵也耷拉下來。上週她去拾松果時，確實在老楓樹下撞見一團飄忽的綠光，嚇得她連滾帶爬跑回家，松果撒了一路。
球球撓了撓刺：“綠光？會不會是……”他神秘兮兮地湊近，“我奶奶說，老楓樹下住著會發光的‘秋精靈’，專門收集好看的葉子呢！”
“秋精靈？”絨絨眼睛亮了亮，又有點害怕，“它會抓人嗎？”
“才不會呢！”球球甩了甩背上的葉子，“聽說秋精靈可溫柔啦，會用葉子拼出星星圖案，還會哼秋天的歌！”他拽了拽絨絨的爪子，“我們一起去看看嘛，要是害怕，我把刺借給你當盾牌！”
絨絨猶豫了一下，摸了摸口袋裡準備送給媽媽的楓葉標本——那是她攢了半個月的、最紅最圓的葉子。她吸了吸鼻子，把尾巴捲成小傘狀：“那……你走前面。”
通往老楓樹的小路鋪滿了金紅色的落葉，踩上去“咔嚓咔嚓”響。越靠近楓樹，空氣裡越飄著甜甜的桂花香，還有一種……細細的、像風鈴搖晃的聲音。絨絨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卻忍不住跟著聲音往前走。
老楓樹的樹根盤成巨大的椅子形狀，樹幹上嵌著個碗口大的樹洞，洞口正飄出幾縷淡淡的綠光。絨絨躲在球球身後，看見樹洞裡擺著一疊疊用蛛絲串起來的葉子書籤，每片葉子上都用銀粉畫著月亮、星星和跳躍的小松鼠圖案。而樹洞中央，正有個巴掌大的小人兒踮著腳，往一片楓葉上撒亮晶晶的粉末。
那小人兒長著透明的翅膀，穿的衣服像是用楓葉捲成的，手裡握著一根細細的樹枝，樹枝頂端沾著綠瑩瑩的光。她抬頭看見絨絨和球球，非但沒嚇著，反而歪著腦袋笑了：“呀，來了新客人！”
綠光原來是她翅膀上的光點。絨絨驚訝地張開嘴：“你就是……秋精靈嗎？”
“嗯呀！”秋精靈飛到他們面前，把一片畫著松果的葉子遞給絨絨，“昨天看你掉了好多松果，是不是被我嚇跑啦？對不起呀，我正在給楓葉‘鑲金邊’呢。”她指了指樹洞裡發光的粉末，“這是秋天的露水凝的霜，能讓葉子永遠保持最漂亮的顏色。”
絨絨接過葉子書籤，上面的松果圖案閃著微光，摸起來像羽毛一樣柔軟。她紅著臉把口袋裡的楓葉掏出來：“這個……送給你。我媽媽說，最紅的楓葉要送給喜歡秋天的人。”
秋精靈眼睛彎成了月牙，接過楓葉輕輕一吹，葉子邊緣立刻鍍上了一圈金閃閃的光。“謝謝你呀，”她把楓葉掛進樹洞，“作為回禮，我教你們做‘會唱歌的葉子’吧！”
她帶著絨絨和球球撿起地上的楓葉，教他們把葉子捲成小喇叭，對著風一吹——“嗚嗚嗚……”風聲穿過葉管，真的變成了輕柔的歌，像遠處的山雀在哼唧，又像溪水淌過石頭。球球興奮地吹著葉子，絨絨也試著吹了一下，清脆的樂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撲稜稜帶落幾片金黃的葉子，正好落在秋精靈的翅膀上。
夕陽把老楓樹染成蜜糖色時，絨絨和球球的口袋裡裝滿了會發光的葉子書籤，耳朵裡還留著風的歌聲。“原來綠光一點都不可怕呀……”絨絨蹦蹦跳跳地走在落葉上，尾巴像重新充滿了陽光，翹得高高的，“秋精靈說，明天要教我們用葉子拼‘秋天的故事’呢！”
球球晃了晃背上的葉子：“我還要告訴奶奶，秋精靈不是傳說，她會把秋天的快樂縫在葉子裡！”
晚風吹過，老楓樹下的綠光又亮了些，那是秋精靈在把新的葉子串成風鈴。而絨絨知道，有些秘密藏在樹根裡，有些溫柔藏在光裡，就像秋天從不只有落葉，還有藏在葉脈裡的、會發光的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