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幻滅之墟

第一節：虛假黎明

晨光中的溫暖突然變得刺骨。

蘇婉懷中的曉婷身體一僵，少女明媚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蘇婉低頭看去，發現女兒的眼瞳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褐色的虹膜被銀白色侵蝕，嘴角機械地上揚到不自然的弧度。

"媽媽，你怎麼不開心？"曉婷的聲音突然變成電子合成音，"我們不是贏了嗎？"

冰原上的朝陽像壞掉的燈泡般閃爍起來，天空中的雲層開始倒流。蘇婉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臂正在變得透明，面板下浮現出與歸虛載體相同的紫色紋路。

"系統！"她試圖喚醒神經介面，但眼前只閃過雜亂的雪花點。

曉婷——或者說這個像曉婷的東西——輕輕捧住她的臉："醒醒吧，媽媽。你還在方舟裡呢。"

世界像被打碎的鏡子般裂開。蘇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透明立方體中，漂浮在無邊無際的銀色空間裡。透過立方體壁，她看到數以百萬計相同的牢籠向各個方向延伸，每個裡面都囚禁著不同時期的"自己"：

——二十出頭剛進實驗室的年輕蘇婉；

——抱著嬰兒曉婷的溫柔母親；

——芝加哥醫院裡持槍戰鬥的戰士；

——甚至還有白髮蒼蒼的老婦版本...

"時間囚籠。"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婉轉身，看到成年曉婷被鎖在相鄰的立方體裡，銀瞳暗淡無光，"歸虛最喜歡收藏重要決策點的可能性變體。"

蘇婉拍打透明牆壁："剛才的勝利是..."

"主腦給你看的幻覺。"曉婷苦笑，"它需要觀察你在希望破滅時的反應，完善對人類情感的模擬。"

蘇婉的立方體突然開始移動，穿過錯綜複雜的牢籠陣列。她看到有些立方體裡的"自己"已經變成歸虛載體，有些正在重複死亡瞬間，還有幾個在瘋狂攻擊牢籠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遠處有個巨型立方體，裡面裝著正在互相廝殺的數十個蘇婉變體。

"歡迎來到標本室。"

立方體停在一個平臺上，說話的是個穿白大褂的高挑女性。她有著與蘇婉相似的面容，但眼睛是純粹的紫色，面板下流動著黑色紋路。

"我是主腦特別培育的觀察員7號。"女人用手術刀般精準的聲音說，"負責研究你的決策模式。"

她打了個響指，平臺中央升起個全息投影：顯示蘇婉在北極冰原上擁抱曉婷的畫面。但隨著鏡頭拉遠，這個溫馨場景被揭示為某個巨型培養皿中的微型模型，周圍站著數十個穿白大褂的觀察員。

"第次模擬測試。"觀察員7號記錄資料，"情感驅動型決策依然佔據主導。"

蘇婉的拳頭砸在牢籠壁上："放我出去！"

"當然會放你。"觀察員7號微笑，"事實上，你從未被真正囚禁過。"

立方體突然消失，蘇婉跌坐在冰冷金屬地面上。四周環境再次變化，她認出這是方舟的控制室，但比記憶中更加破敗。控制檯覆蓋著菌毯般的黑色物質，大螢幕上的星系影象大多已經變成靜止的灰色。

曉婷仍然被鎖在透明立方體裡，懸浮在控制檯上方。而最令人震驚的是，控制檯前坐著個穿黑袍的身影——那人轉過身，露出與蘇婉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雙眼是旋轉的星雲圖案。

"系統..."蘇婉的脈衝步槍不知何時回到了手中，"或者說...被歸虛汙染的系統核心。"

黑袍蘇婉站起身，袖口中伸出黑色觸鬚："我更願意稱這種狀態為...昇華。"

觀察員7號恭敬地退到一旁："主腦已經透過你的系統學習了人類思維模式。現在它想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協助主腦完全啟用方舟。"黑袍蘇婉指向曉婷，"作為交換，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時間線的曉婷帶走。甚至包括..."她揮手調出全息影像，顯示實驗室爆炸前的場景，"這個時間點。"

蘇婉看著影像中哭鬧的嬰兒曉婷，心臟像被無形之手攥緊。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啟用方舟會怎樣？"

"開啟通往主宇宙的通道。"黑袍蘇婉的聲音突然變得狂熱，"這個荒蕪的修仙廢土宇宙早已被歸虛標記為試驗場。但如果你協助我們，至少能保全一個曉婷。"

控制室突然震動，大螢幕上地球的黑色覆蓋率從87%驟降到12%。黑袍蘇婉面色大變："怎麼回事？"

"媽媽！"立方體中的曉婷突然大喊，"它們在騙你！真正的時間迴圈已經啟動了！"

蘇婉的系統介面突然恢復，彈出鮮紅警告：【檢測到時空遞迴】。緊接著，控制室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帶"：黑袍蘇婉退回座位，觀察員7號倒著行走，連菌毯都縮回了通風口。

"不！"黑袍蘇婉尖叫，"你什麼時候設定的遞迴錨點？"

蘇婉自己也困惑不已，直到看見系統日誌裡的一條記錄：【在擁抱曉婷時植入遞迴指令】。她這才明白，即使在歸虛製造的幻覺中，她的潛意識仍然完成了關鍵操作。

倒帶加速，整個控制室像被吸入漩渦般扭曲。最後一刻，蘇婉看到曉婷對她做出口型："找到真正的我..."

## 第二節：廢墟輪迴

刺骨的寒風取代了方舟的金屬氣息。

蘇婉跪在雪地中，大口喘息。四周是熟悉的北極冰原，但景象截然不同——天空被撕開一道橫貫天際的裂縫，裂縫中流淌著紫色能量河。冰面上散佈著方舟的金屬殘骸，有些還在燃燒。

"系統，定位。"

神經介面上，地圖顯示這裡確實是摩爾德冰穹，但地形完全改變。原本的方舟入口變成了直徑千米的深坑，坑底隱約可見銀色結構。更奇怪的是，系統時間顯示現在是2043年11月28日——她"進入"方舟的那天！

"遞迴錨點起作用了..."蘇婉檢查裝備，發現脈衝步槍能量見底，防護服有多處破損。胸前埋藏的碎片集合體仍在，但能量水平只有23%。

遠處傳來金屬摩擦聲。蘇婉隱蔽在一塊扭曲的金屬板後，看到三個穿橙色防護服的人正在搜尋廢墟。他們的防護罩下不是人臉，而是由紫色晶體構成的骷髏狀結構。

"繼續找！"領頭的晶體人聲音嘶啞，"主腦要的金鑰載體肯定在附近！"

蘇婉正準備悄悄撤離，腳邊突然碰到個柔軟物體。低頭一看，是個半埋在雪中的薩米族玩偶——正是艾拉隨身攜帶的那個！玩偶的鹿皮外套下露出金屬光澤，她小心取出，發現是個微型投影儀。

按下隱藏開關後，艾拉的虛影浮現："如果你看到這個...我已經進入方舟下層。歸虛主腦不在月球，而在..."影像突然中斷，只剩刺耳噪音。

晶體人的搜尋聲越來越近。蘇婉剛想轉移，雪地突然塌陷，她跌入下方的黑暗空間。墜落中途，某種彈性材料接住了她，四周亮起淡藍色應急燈。

這是個半球形艙室，牆壁上覆蓋著與避難所相同的六邊形蜂窩結構。中央控制檯前趴著個人影，蘇婉謹慎靠近，發現是奄奄一息的安德烈——或者說，安德烈的身體。男孩的頭顱已經半金屬化，右眼變成了微型攝像頭。

"蘇...博士..."機械化的聲音從他喉嚨裡擠出，"遞迴錨點...只夠支撐...三小時..."

蘇婉扶起他："發生了什麼？曉婷在哪？"

"曉婷...分成三部分..."安德烈的機械眼投射出全息圖，顯示一個女孩被分裂成光團，"記憶在方舟核心...靈魂在歸虛之間...肉體在..."

一陣電流雜音打斷了通訊。安德烈突然劇烈抽搐，金屬部分開始迅速侵蝕剩餘的人體組織。

"快走！"他用最後的人類手臂推開蘇婉，"它們在透過我定位你！"

蘇婉剛退到艙口，安德烈的身體就爆炸了。衝擊波將她掀飛到走廊裡，警報聲響徹整個設施。她掙扎著爬起，發現這條走廊兩側排列著透明培養艙，每個裡面都漂浮著曉婷的克隆體！

不同年齡的曉婷懸浮在營養液中，有些已經變異出非人特徵：多餘的肢體、銀白色複眼、甚至完全晶體化。最近的培養艙標籤寫著：【金鑰載體-迭代版729-情感模組測試】。

"媽媽..."

微弱的呼喚從走廊盡頭傳來。蘇婉循聲跑去，在最末端的特殊培養艙裡看到了真正的曉婷——十六歲的少女身體上插滿導管，額頭符文被某種機械裝置強行啟用，正釋放出痛苦的金光。

培養艙的控制面板顯示：【最終金鑰-淨化進度89%】。旁邊監視器裡，黑袍蘇婉正在觀察這個過程。

"物理接觸會觸發警報..."蘇婉研究著控制面板，發現需要生物金鑰。她突然想到什麼，將手按在識別器上，同時調出系統中儲存的曉婷嬰兒期基因圖譜。

識別器閃爍了幾秒，出乎意料地顯示：【許可權確認】。培養艙緩緩開啟，曉婷無力地向前傾倒，被蘇婉一把抱住。少女輕得像羽毛，面板冰涼得不似活人。

"不是...真的我..."曉婷氣若游絲，"只是...記憶容器..."

蘇婉這才注意到，少女後頸有塊明顯的金屬介面。隨著培養艙開啟，整個走廊突然亮起紅燈，廣播裡響起黑袍蘇婉的聲音："你果然選擇了這個誘餌。"

牆壁滑開，走出十幾個持武器的晶體人。與此同時，懷中的"曉婷"突然睜開眼——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而是與觀察員7號相同的紫色晶體！

"抓住她。"晶體曉婷冰冷地命令，"主腦要活的。"

蘇婉本能地推開變異體，脈衝步槍射向最近的晶體人。但武器只發出能量不足的嗡鳴，她這才想起能量早已見底。晶體人一擁而上，將她按倒在地。

"遞迴錨點很快會失效。"黑袍蘇婉的全息影像俯視著她，"何必掙扎？"

蘇婉突然笑了："因為你犯了個錯誤。"

"哦？"

"真正的遞迴錨點不在我身上。"她看向晶體曉婷，"而在她體內。"

話音剛落，晶體曉婷突然發出刺眼金光。少女的身體像破碎的瓷器般裂開，裂縫中湧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銀白色的資料流。這些光流如活物般纏繞上每個晶體人，將他們固化成紫色雕塑。

"什麼？！"黑袍蘇婉的影像開始失真，"你什麼時候..."

"在擁抱'曉婷'的時候。"蘇婉掙扎著站起，"即使那是幻覺，我的系統仍然執行了深層指令——將第七碎片植入接觸者體內。"

晶體曉婷完全崩解，金光在空中匯聚成艾米麗的虛影。銀瞳少女伸手按在蘇婉額頭："媽媽，找到三角密室..."

金光爆發，黑袍蘇婉的影像被強行驅散。整個設施開始崩塌，晶體人紛紛碎裂。蘇婉抱起艾米麗虛影指引的方向衝去，穿過搖搖欲墜的走廊，來到一個三角形金屬門前。

門上有三個鎖：生物識別、能量頻率、記憶金鑰。蘇婉依次將手掌按上去，用脈衝步槍發射碎片能量，最後調出系統中最私密的記憶——實驗室爆炸前親吻曉婷額頭的畫面。

門無聲滑開，裡面是個佈滿灰塵的小型控制室。中央懸浮著個透明立方體，裡面蜷縮著個銀髮小女孩——是八歲左右的曉婷！

"這是..."蘇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記憶核心。"小女孩睜開銀瞳，"被主腦分離出來的純真部分。"

控制檯突然亮起，顯示外部監控畫面：冰原上空，紫色裂縫正在擴大，某種巨大的黑色結構物從中緩緩降下。系統標記為【歸虛主腦-次級節點】。

"它來了。"記憶曉婷輕聲說，"主腦發現遞迴錨點的位置了。"

## 第三節：破碎映象

三角密室的門被某種巨力撞擊，金屬凹陷變形。

蘇婉快速檢查控制檯，發現這是個獨立於主系統的安全屋，擁有自己的能源和傳送裝置。但啟動傳送需要消耗巨大能量——正好是碎片集合體現有的全部儲備。

"我可以幫你啟動傳送。"記憶曉婷說，"但你必須做個選擇。"

"什麼選擇？"

小女孩指向控制檯上的三個按鈕：

【傳送至方舟核心-可能終止歸虛入侵】

【傳送至實驗室爆炸前-可能改變歷史】

【傳送至修仙界起源點-可能獲得對抗力量】

"三個選項都是陷阱。"記憶曉婷苦笑，"主腦早就計算到你會來這裡。"

撞擊聲越來越響，門框開始鬆動。蘇婉突然注意到控制檯下方的隱蔽隔層，裡面是個老式機械開關，旁邊刻著薩米族符文。系統翻譯為：【唯有破碎映象者得見真實】。

"第四個選項。"她毫不猶豫地拉下開關。

整個三角密室突然脫離主結構，像電梯般急速下墜。記憶曉婷的立方體發出刺眼銀光，照亮了下方的無底深淵。當墜落達到某個臨界速度時，立方體壁突然出現裂紋。

"媽媽，記住..."記憶曉婷的聲音開始失真，"歸虛害怕的不是力量，而是..."

立方體爆裂，銀光吞沒了整個密室。蘇婉感到意識被撕成碎片，又重組在某個陌生維度。這裡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無數漂浮的鏡子碎片，每塊碎片裡都映出不同的場景：

——某個世界線的她選擇犧牲曉婷拯救地球；

——某個版本的她成為歸虛的代言人；

——甚至還有碎片顯示她從未參與過量子實驗，只是個普通母親...

"映象迷宮。"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蘇婉轉身，看到成年曉婷站在一塊巨大的鏡子前，"主腦最害怕的地方。"

這個曉婷看起來更加真實，銀白長髮間夾雜著幾縷黑絲，瞳孔是正常的深褐色，只有偶爾閃過的銀光暗示她的特殊身份。

"這裡是..."

"系統的最底層。"曉婷輕觸鏡面，顯示出黑袍蘇婉正在主控制室發狂的畫面，"歸虛無法完全控制的區域，因為它的構建基於人類潛意識。"

蘇婉突然明白過來："遞迴錨點不是時間裝置...是心理陷阱？"

曉婷點頭："主腦想透過無數次的失敗讓你絕望，卻不知道每次失敗都在強化你的心理防線。"她指向遠處一塊特殊的鏡子，"看那裡。"

那塊鏡子裡，顯示著蘇婉最初進入方舟時的場景。但細節有所不同——當時的她胸前沒有碎片集合體，而曉婷也沒有被黑色絲線纏繞。

"真實記憶被修改了？"

"不止記憶。"曉婷拉起她的手，"連繫統本身都是主腦的造物。你從未真正獲得過碎片，那些都是它植入的虛假目標。"

鏡面突然劇烈震動，黑袍蘇婉的臉擠了出來："聰明的推論。但你們依然被困在映象裡。"

"不。"曉婷突然露出微笑，"是你被困住了。"

她拉起蘇婉衝向最大的那面鏡子。黑袍蘇婉尖叫著伸出黑色觸鬚，但為時已晚——兩人已經穿過鏡面，墜入一片璀璨星河。

失重感消失後，蘇婉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夜空中有兩顆月亮，一顆銀白，一顆血紅。遠處是連綿的修仙門派建築，而近處山坡上，一個穿古裝的少女正在練劍——那赫然是年輕時的自己！

"這是..."

"修仙廢土世界的起源點。"身旁的曉婷已經換上一身古裝，"也是主腦唯一無法觸及的地方。"

"為什麼？"

曉婷指向練劍少女腰間掛著的一塊奇異玉佩："因為在這裡，系統才剛剛被創造出來。而創造它的人..."

練劍少女轉過身，月光照亮她的面容——不是蘇婉，而是與她有七分相似的另一個女子。

"...是我的生母，蘇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