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阮虎召見了從巫郡而來的信使。

不是假借他人之手,而是當面質詢。

阮虎站在大殿的右廂,宮柱層層深壓,錦帳迭迭下垂。

一層層站立寺人和宮女,更是將它這個天子的威嚴拔高到了極致。

御物不如御人。

再沒有什麼能夠比駕馭人和使喚人,更能夠體現一個人的權威了。

而透過觀察那些寺人和宮女的謹小慎微,望著這大殿之中的森嚴秩序,使人便能夠知曉一個天子的威勢和掌控力。

此時此刻。

這信使便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天威。

“五溪巡檢司書吏於朗,叩見陛下!”

這信使是第一次見天子,甚至是第一次進京,此時此刻光是這巍峨殿堂就已經壓垮了他。

他說話的時候都有些磕磕絆絆的,就好像口吃一般。

而其實。

他跪著的地方是殿門外,都沒能真正進去。

深處的天子阮虎也沒有朝外看,只是問道。

“說說,巫郡到底是什麼情況?”

聲音迴盪在殿中,從深處一點點傳入這信使的耳中,對於其來說就好像是從九霄雲外上傳來的天音一般。

“來的時候,司丞已經召各地兵馬……”

在他這裡,阮虎得知了五溪巡檢司以及當地的情形。

當地真正能用的只有郡兵和盾勇營的兵,其他召來的各路蠻兵本來還肯賣力,畢竟環首蠻這些年沒少和他們發生衝突。

但是隨著黑蛇蠻的秦寨被破,全寨上下全部被砍了頭顱祭祀神靈,震懾住了不少人。

環首蠻部的龔天不知道從哪裡湊出來大量的甲兵,打得他們節節敗退以後。

這些人便開始不怎麼肯用命了。

情形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急轉直下。

阮虎靜靜地聽完,偶爾問一問細節。

但哪怕只是這樣簡單的問,那信使也回答得滿身大汗,等到天子問完話之後其全身都已經汗透了。

天子沒有說話,只是靜思著。

王如看了看天子的背影,然後朝著外邊點了點頭,外面的寺人便將這信使帶了下去。

其如釋重負。

傍晚,阮虎召見了偵緝府的周楷固。

和之前的巫郡來的信使不一樣,周楷固直接進入了殿中,來到了天子面前。

殿外,他面寒如鐵。

殿內,他笑臉如春。

他輕快地來到了天子身前,拿出了一份密函。

“陛下,這是龔修所奏報的關於大昌縣和夔塘關的情形。”

“還有那裴元驍寫給蠻首龔天的信,不過龔修也沒有看完整,只是隱隱瞥了一眼,這裡有他抄錄下來的一部分。”

在偵緝府這裡,阮虎知道了環首蠻那邊的情形。

也確定了。

夔塘關的失守以及守將朱融的投降,是和裴元驍有關的。

裴元驍在阮虎這邊滿是棋子和佈局,朱融便是其一,之前的黃徽也和其有勾連。

而阮虎也透過偵緝府正在不斷地往他那邊安插人手,龔修便是一記殺招,等待著啟用的時機。

這人世間。

當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以為打仗打的是刀光劍影鐵騎錚錚,實際上雙方還沒有真正兵戎相見的時候,暗地裡的殘酷廝殺便已然開始了。

最後的動兵,實則上要麼是一方算定之後的決勝之戰,要麼一方倉促之中的決死一博。——夜裡。

阮虎剛剛躺下,心中不知道為何就想起了那被派遣到巫郡的飛頭倀鬼。

“好像好多日沒有傳回來訊息過了。”

想著想著,阮虎逐漸地睡著了。

而沒過多久。

眼前的黑暗逐漸的化為煙霧,隨後那煙霧散開。

阮虎看到了一座大山,還有遠方的峽谷和江水。

阮虎未曾來過這裡,但是卻根據地形猜出了這是何處。

“巫山!”

心有所想,夜有所夢。那飛頭倀鬼還真的來給主人報信了。

五溪巡檢司的信使讓阮虎瞭解內部,偵緝府的周楷固讓阮虎知曉敵人的情報。

但是。

飛頭倀鬼卻能夠撥開真正的迷霧,讓阮虎親眼看到事情的局面。

而且不僅如此,這飛頭倀鬼時不時還會給阮虎帶來一些驚喜,讓他找到解開難題的方向。

倀鬼和阮虎偶爾所得的倀魂和倀魄不同,二者如同死物一般,但是以三魂七魄的結構結合在一起了,卻衍生出了擁有智慧的神異存在。

它大多時候不需要阮虎驅使,自己會知道該如何去做。

上一次。

飛頭倀鬼讓阮虎迅速明白了巫郡的現狀,也讓他利用偵緝府打入了環首蠻內部。

這一次,阮虎也不知道飛頭倀鬼會回饋些什麼,他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只是接下來看到的一切卻都不是什麼好訊息。

視角從巫山掠過,便進入了一座縣城,正是已經被環首蠻奪了的大昌縣。

阮虎看到了大昌縣內的蠻兵,可以看到這些蠻兵變得越發精悍了,武器甲束也多了許多。

而且他們已經開始利用河流,轉運各種物資糧草。

畫面一轉,又到了夔塘關。

這裡的畫面更讓人驚悚。

這裡的兵卒更多,尤其是原本夔塘關的兵卒如今和叛軍混雜在一起,更是壯大了叛軍的聲勢。

不過也不是沒有隱患的,夔塘關的守卒其中有些人是不願意投降蠻王龔天的。

畢竟。

龔天算是個什麼東西,雖然自稱蠻王,但那也是一個蠻獠而已。

此時此刻,阮虎便看到一批士卒被捆綁著推到了城牆腳下,一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武將瞪著眼睛,這個豹頭圓眼的壯漢應當就是朱融。

“爾等不服?”

“朱融,爾背叛陛下,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

“我現在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砍了!”

“殺!”

朱融殺了幾人,目光看向其他人,似乎是震懾住了其餘人。

但是,也可以看到這些人眼中強烈的不滿,只是引而不發而已。

而阮虎看到的第三幅畫面。

這個時候,飛頭倀鬼已經飛出了巫山,“這已經是陵郡了。”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批批朝著此處而來的舟楫船隻,還有正在運送堆積的糧草,枕戈待旦的軍士。

陵西城。

此地是進入西成之地的入口。

這些人都是裴元驍在陵郡的精銳,此時此刻竟然都在悄悄往陵西聚集,這定然是準備要對西成之地用兵了。

“果然!”

阮虎在睡夢之中皺起了眉頭。

其實他早有預料,因為朱融的背叛。

這可是一顆十分重要的棋子,他掌握這夔塘關這個重要無比的關城,可以說是西成之地最重要的關卡。

裴元驍在這個時候動用了他,定然是已經下了決斷。

“局勢果真危急到了極點!”

環首蠻已經亂了巫郡,朱融獻了夔塘關。

這個時候裴元驍不論是藉助著環首蠻不斷地放阮虎的血,在幕後掌控局面坐視他的敗亡。

還是決死一博徹底暴露野心引兵進入西成,和阮虎這個大晟天子賭天命。

接下來。

阮虎都要面臨生死關頭的局面。

畫面環繞著陵西城轉了一圈,然後又同樣漸漸消失在了黑幕中。

前三幕。

這些都是前幾日飛頭倀鬼看到的畫面,如今借夢告知了阮虎。

看完了這些,阮虎已經對局勢的危急情況有了深層的瞭解,但是這一刻他更關注和好奇的是。

“這飛頭倀鬼如今在何處?”

“又在做些什麼?”

阮虎知道局面危急到了生死關頭,那麼飛頭倀鬼也應當同樣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