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清管理層後的死寂並未持續太久,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混合著海風的鹹腥和災難後的焦糊。
巨大的藍鯨屍骸倒在廢墟間,其龐大的身軀在死亡後更顯得如同沉沒的山巒,覆蓋著一層不祥的淡藍色光澤。
它不僅是恐怖巨獸的殘骸,此刻在所有人眼中,更成為了生存下去的唯一指望——肉!
大量的肉!
“軍官出列!”陳宇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乾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立刻組織人手,維持秩序!分割米修斯的血肉!我要每一個人,無論老人、孩子、婦女還是傷員,都要分到一塊肉!動作快!別讓混亂和飢餓再奪走任何一條人命!”
他言簡意賅,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士兵們早已被他的雷霆手段所震懾,此刻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毫不猶豫地應聲而動。
幾個似乎有些組織能力的壯年人也自發站了出來,開始協助士兵們,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斷裂的鋼筋、破損的鐵片、甚至石塊,艱難地開始分割那堅韌如同城牆般的藍鯨血肉。
失去了神效能量的藍鯨肉已經不再神異,還是能夠分解的。
登記姓名、劃分割槽域、架設臨時的警戒線,一項項應急的生存措施在壓力下被迅速建立起來。
血腥味濃烈得令人作嘔,夾雜著海水的鹹腥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淡藍色粘液的獨特氣味,瀰漫在整個營地。
炭火被勉強點燃,第一縷烤肉的腥香開始飄散,對於飢腸轆轆的人們來說,這味道無異於天堂福音。
人群的躁動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望與希望交織的忙碌和等待。
雖然前路依舊渺茫,但在陳宇的鐵腕秩序之下,分食藍鯨的過程竟沒有發生大的混亂,只有一些零星的推搡和爭吵,很快也被士兵和臨時維持秩序者壓下。
這是生存之戰的第一關,艱難、血腥、但也必要。
就在人群有序地排起長隊,等待領取那維繫性命的血肉時,陳宇銳利的目光在忙碌攢動的人頭中看到了邢科和李明兩人。
“啊科,啊明!”
邢科和李明聞聲轉頭,兩人臉上雖然寫滿了疲憊,但看到陳宇,兩人還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宇子!”邢科上前一步,重重地捶了一下陳宇的肩膀,聲音嘶啞但充滿力量,“就知道你小子可以的!”
李明也激動地點點頭:“宇子!你…你剛才太帥了!”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
李明說的應該不是擊殺米修斯,應該是說他剛才肅清明曉峰等一干毒瘤,也不知道這小子為何覺得這樣更帥。
陳宇的目光卻越過邢科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後的一個女子身上。
王倩有些怯生生的,緊緊跟在邢科身邊,臉色蒼白,但眼神不像以前那麼空洞絕望,而是帶著一種依戀和安心。
她看著邢科的眼神,充滿了信任。
陳宇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嘴角甚至難以抑制地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看著邢科,那笑容意味深長,帶著欣慰,也帶著一絲“果然如此”的調侃。
他拍拍邢科厚實的肩膀,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只有他們之間才懂的默契:“行啊,科,你小子…終於是得手了。”
他又看了一眼王倩,語氣更真誠了些,“挺好。這我就放心了,以後可不好拿這事笑你了。”
邢科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陳宇的意思,那張平日裡大大咧咧的臉罕見地紅了一下,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王倩,帶著傻氣又無比幸福的笑容。
我要說什麼來著?我不是應該說回去嗎?
他剛才想脫口而出的話,在過一遍腦子後,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好像突然忘記了什麼一樣。
王倩的臉更紅了,輕輕低下頭,但下意識地更靠近了邢科半步。
李明在一旁嘿嘿笑著,使勁拍了拍邢科的後背:“我說你為什麼非要一個人回來呢,原來是早有目的啊你小子!”
短暫的溫馨被邢科接下來的問題打破。
他收斂了笑容,看著陳宇,眼神帶著關切和一絲緊張:“陳宇,那你呢?找到…你的家人沒?”
陳宇臉上的笑意,如同退潮的海水,頃刻間消散無蹤。
他沉默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裡是他家的方向,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沉重:
“我已經全力在找了,直到感應到米修斯那個傢伙在海岸邊突然爆發出的氣息,我心頭一跳,知道你們這邊肯定出大事了。不能再耽擱,這才…” 他做了個疾速飛掠的手勢,“一路疾馳趕過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眼前排著長隊、終於能分到一塊血肉的人們身上。
那些麻木的臉上,因為一點食物而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看著邢科身邊的王倩,看著李明劫後餘生的笑臉,看著士兵們在費力維持秩序的身影。
陳宇深吸一口氣,帶著海腥味的冰冷空氣直入肺腑,他眼中的沉重逐漸被一種堅定如磐石般的光芒所取代。
“好在…”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和有力,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也是在說給這個世界聽,“還好,我趕上了。雖然沒找到他們…但,” 他環視著這一片在絕望中艱難求生的人群,斬釘截鐵地吐出最後幾個字:
“我保住了起碼幾萬的人。”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這片在藍鯨屍體旁搭建起的、脆弱卻又充滿生機的臨時營地,最終落在那片象徵著希望的裊裊炊煙上。他一字一句,沉甸甸地說道:
“太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