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陽火山宛如垂死巨獸匍匐在地,濃重的硫磺霧氣從山體孔竅滲出,瀰漫四周,每一次呼吸都似有火焰灼燒肺腑,充斥著濃烈的死亡氣息。赤水江方向傳來的沉重腳步聲與火紋鋼關節的刮擦聲不斷迫近,如同地獄惡犬的喘息,緊緊追咬著他們。

“這邊!”錢多多聲音嘶啞變形,懷中緊緊抱著那枚冰冷沉重、始終固執指向火山深處的潮音螺,肥胖的身軀此刻竟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潛能,連滾帶爬地朝著火山腳下一處狹窄縫隙衝去。縫隙入口被幾塊暗紅色火山岩半掩著,僅容一人側身透過,無疑是絕佳的臨時屏障。

沈七一把將幾乎脫力的楚靈犀推進縫隙,自己緊跟其後。錢多多幾乎是貼著沈七後背擠進來,懷中的潮音螺重重撞在巖壁上。縫隙內狹窄潮溼,硫磺味與岩石被地熱烘烤的燥氣愈發濃烈。就在三人剛擠入的瞬間,沉重的腳步聲和刺耳刮擦聲便重重撞在縫隙外的巨石上。

咚!咚!咚!

覆蓋著火紋鋼關節的拳頭不斷砸向封堵縫隙的巨巖,沉悶的聲響如擂鼓,碎石簌簌落下,整個空間都在震顫。傀儡眼窩中慘綠色的幽光在縫隙入口晃動,它們龐大的身軀和特殊結構無法擠進這狹窄屏障。

“堵…堵住了?”錢多多背靠巖壁,胸膛劇烈起伏,喘息聲如同拉破風箱,臉上滿是油汗與劫後餘生的冷汗。

“暫時。”沈七聲音低沉,背對著入口,染血的鏽劍斜指地面。他右眼深處傳來針扎般的灼痛,灰琉璃般的瞳孔死死盯著縫隙外晃動的幽光,強行運轉異瞳,拆解著傀儡的動作軌跡。雖然傀儡暫時進不來,但巨巖在重擊下已出現細微裂痕,更棘手的是,尖銳刺魂的笛音仍在持續,穿透巖壁鑽入三人腦海,不斷消耗著他們緊繃的神經與所剩無幾的靈力。顯然,操控者就在附近!

楚靈犀臉色蒼白如紙,溼透的衣衫緊貼身體,勾勒出單薄輪廓。她靠在巖壁上,指尖微微顫抖,這是強行催動天魘鎮魂符後神魂受創的表現。她強打精神,目光投向沈七懷中的潮音螺。螺尖依舊堅定地指向火山深處,那方向正是縫隙深處更幽暗之處。

“螺指的方向…是死路?”錢多多順著螺尖看去,只看到佈滿硫磺結晶的嶙峋巖壁,絕望地嘟囔著。

楚靈犀喘息著,聲音虛弱卻堅定:“不…潮音螺只對特定聲源反應。操控傀儡的笛音源頭在移動,但最終指向…必定是入口!幻音教的人就在附近!他們操控傀儡堵門,自己肯定有路進去!”她目光如電,掃視四周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看向沈七,“必須抓到活口!逼問入口!”

沈七沒有回應,只是握劍的手愈發用力,指節發白。縫隙外,傀儡的砸擊愈發狂暴,岩石裂痕不斷蔓延,碎石不停崩落,時間愈發緊迫。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數道細微凌厲的破空聲突然從縫隙入口上方的暗紅色鐘乳石後射出,目標直指狀態最差的楚靈犀!那是淬毒的吹箭,細如牛毛,泛著幽藍光澤,速度極快,只留下模糊殘影!

“小心!”錢多多驚恐地變調驚呼。

楚靈犀瞳孔驟縮,神魂受創讓她反應慢了半拍,身體僵硬,只能眼睜睜看著毒芒逼近!

千鈞一髮之際,沈七如同鬼魅般橫移,鏽劍在昏暗光線中劃出慘白光弧。叮叮叮幾聲細微脆響,幾支吹箭被精準點飛,深深釘入巖壁,箭尾還在急速顫動!

沈七擋在楚靈犀身前,右眼深處彷彿有熔岩灼燒,憑藉異瞳預判在生死一線間救下了她。然而,這瞬間爆發牽動了內腑傷勢,他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位鮮血。更糟糕的是,他格擋吹箭時身形暴露在縫隙入口範圍內!

縫隙外,一隻閃爍著慘綠幽光、覆蓋著火紋鋼關節的傀儡巨爪,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蟒,抓住機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向沈七後心掏來!

勁風壓體,死亡的冰冷瞬間籠罩。錢多多驚恐瞪圓雙眼,楚靈犀想動卻因神魂劇痛身體遲滯。

沈七背對著致命巨爪,看似毫無察覺。就在利爪即將觸及後背衣衫的剎那,他持劍的左手手腕不可思議地向後一翻!鏽劍如手臂延伸,劍尖倒刺而出,凝聚著極致殺意與精準!

噗嗤!

利器刺入堅韌皮革的悶響傳來。劍尖刁鑽地刺入巨爪手腕上方石甲與火紋鋼護腕連線處的縫隙,那裡是傀儡全身防禦最薄弱、控制關節活動肌腱所在!

“嗷——!”

縫隙外傳來怪異嘶吼,巨爪如同被抽掉筋骨的毒蛇,猛地一僵,隨即劇烈抽搐,眼窩光芒瘋狂閃爍。沈七手腕一擰,鏽劍在肌腱縫隙中狠狠一絞!

咔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響起,巨爪連同半截小臂被硬生生絞斷!斷口處沒有鮮血,只有斷裂的灰白色肌腱、崩碎的石屑,以及裸露的暗紅火紋鋼管狀骨骼!

斷爪掉落在地,還在抽搐。縫隙外傀儡嘶吼砸擊更狂暴,但斷臂傀儡威脅大減。沈七借反衝之力,如離弦之箭射向射出毒箭的鐘乳巨石,右眼劇痛被他強行壓下,死死鎖定巨石後方的幻音教紅衣教徒!

那教徒沒想到沈七還有如此速度和爆發力,更沒想到自己會被精準鎖定,驚駭中下意識舉起骨管吹箭,卻為時過晚!

沈七如索命幽影撲至,沒有花哨劍招,只有凝聚全力的直刺!鏽劍無視對方倉促揮出的短匕格擋,穿透其右手手腕!

“呃啊——!”淒厲慘叫在狹窄空間炸響,骨管吹箭和短匕同時脫手。

沈七左手如鐵鉗扼住教徒咽喉,巨大力量將其從陰影中拽出,狠狠摜在佈滿硫磺結晶和碎石的地面上。

“入口!在哪?!”沈七聲音如九幽寒冰,扼喉的手指緩緩收緊,眼中殺意瘋狂。

錢多多和楚靈犀被沈七的雷霆手段震住,縫隙外傀儡砸擊聲似乎都減弱了幾分。

教徒眼球暴突,臉色發紫,雙手徒勞扒拉沈七手臂,雙腳無意識蹬踹。死亡恐懼下,他艱難抬起左手,顫抖著指向縫隙深處,擠出破碎音節:“笛…骨笛…三支…合…合音…”

沈七手指微微鬆開,冰冷目光盯著對方:“骨笛在哪?”

教徒大口吸氣,恐懼中指向自己和另外兩個同夥腰間的紅布囊袋。沈七鏽劍閃電般挑開囊袋,三支慘白骨質、佈滿螺旋紋路和孔洞的奇異笛子滾落出來,觸手冰涼,帶著深海寒意與血腥氣。

這是海妖喉骨所制的骨笛!

沈七鬆開教徒,俯身撿起骨笛。楚靈犀強撐著走近,盯著骨笛問:“如何合?”

沈七走到被潮音螺所指的巖壁前,拿起一支骨笛,灌注微弱靈力吹響。低沉喑啞、如同深海巨獸嗚咽的聲音傳出,巖壁內部竟傳來微弱“喀啦”聲,表面一片硫磺結晶落下,露出更深的暗紅底色,似乎有東西被觸動!

“有反應!”錢多多驚喜低呼。

沈七沒有停頓,拿起第二支骨笛吹響,巖壁內部的“喀啦”聲更明顯,那片暗紅區域似乎在緩慢凹陷。

就在沈七準備吹響第三支骨笛完成“合音”時,楚靈犀突然厲聲喝止:“等等!”

沈七動作一頓,看向她。楚靈犀快步上前,不顧巖壁灼熱,將手掌貼在凹陷區域,閉眼感受片刻後猛地睜眼,眼中滿是驚疑:“頻率…不對!這巖壁的‘回應’…是錯的!它的震動頻率在笛音激發後…被人為地改變了!就像是…一把鎖,被人偷偷換掉了鎖芯!”

她的話如冰水澆頭,錢多多的驚喜僵在臉上,沈七握笛的手也猛地收緊。

“你怎麼知道?”錢多多聲音發顫。

楚靈犀收回手,指尖發紅。她目光掃過地面,靴尖一撥,一塊斷裂的羊脂白玉玉佩從碎石中露出。玉佩斷裂處參差不齊,沾著乾涸發黑汙漬,其中還混雜著閃爍妖異粉紫色光澤的晶亮顆粒——正是幻音教控制教徒的胭脂蠱!

玉佩另一面雕刻著聽雨樓標誌性的三層飛簷圖案。

“是那個老狐狸掌櫃的玉佩!”錢多多驚駭道,“他…他也在這兒?被人幹掉了?”

沈七盯著玉佩上的粉紫色晶粒,又看向巖壁。巖壁深處,被篡改後的錯亂震動頻率彷彿在無聲嘲笑。

“他未必死了。”楚靈犀聲音冰冷,“也可能是…被拖進去了。”

縫隙內一片死寂,只有縫隙外傀儡的砸擊聲和巖壁深處紊亂的餘震。沈七手中的三支骨笛此刻彷彿無用枯骨。門戶近在咫尺,卻被無形的惡意之手牢牢鎖住。

沈七緩緩抬手,將嘴角的鮮血抹在鏽劍上,劍鋒染血,透著慘烈兇戾。他不再看巖壁和斷玉,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鋒,掃向縫隙深處更幽暗的岩石罅隙。潮音螺雖已停止嗡鳴,但其指向的意志彷彿已烙印在他骨髓。赤陽火山巨大陰影籠罩一切,山體深處那低沉龐大的脈動,似乎隨著巖壁紊亂餘震,隱隱加快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