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回民街的傍晚飄著肉夾饃的焦香,王胖子的搪瓷茶缸往摺疊桌上一磕,驚飛了蹲在棗木攤位上的麻雀。他扯著嗓子開唱,跑調的秦腔裡混著京片子:"您吶聽好嘍!分金定穴第一式,先看龍砂與水勢 —— 哎這位爺,您手裡那唐三彩馬不對勁兒啊,釉色發賊,指甲一劃準掉渣!"
圍觀眾人鬨笑起來。穿漢服的姑娘趕緊縮回手,王胖子趁機掏出個青銅酒壺,在夕陽下晃出半道虹光:"瞧見沒?這才是正兒八經的遼代黃龍府窯!您聞聞這土腥味,帶點長白山的雪碴子氣,當年耶律阿保機祭天用過的!"
陸尋剛轉過高家大院的影壁,就被這熱鬧場面拽住了腳步。他攥著帆布包的手頓在半空 —— 王胖子手裡的酒壺分明是現代仿品,做舊用的硃砂粉還沾在壺嘴,但這人說話時拇指在壺底快速摩挲,竟暗合《青囊經》裡 "點穴定脈" 的手法。
"這位小哥面生啊!" 王胖子突然衝他眨眼,肥碩的手掌在攤位上掃過,五件假貨瞬間擺出北斗陣型,"來,給您看個真寶貝 ——" 他神秘兮兮地掏出個陶俑,俑人腰間刻著模糊的女真文,"瞧見沒?' 天慶三年 ' 款,遼代探地官專用,拿回去擺家裡,保準您晚上夢見龍脈走向!"
陸尋差點笑出聲。這陶俑分明是明代仿遼的臆造品,女真文刻的竟是 "白菜價甩賣"。他剛要開口,王胖子突然壓低聲音,肥臉湊近:"小哥懂行的吧?咱這兒有真傢伙,您跟我來。" 說著拽起油膩的圍裙,露出藏在桌下的帆布包,拉鍊縫裡露出半截青銅腰牌,刻著 "黃龍府衛" 四個契丹文。
夜市的燈籠突然被風吹得亂晃。陸尋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的小羅盤,祖父筆記裡關於 "黃龍府衛" 的記載湧上來 —— 遼代負責守護長白山龍脈的秘密衛隊,腰牌分雌雄,雄牌刻 "黃龍",雌牌刻 "府衛",合在一起能定位北龍七宿。
"您這包袱裡的,怕是雌牌吧?" 陸尋盯著腰牌缺口,"雄牌該刻著北斗天樞星,您這隻有後半截雲紋,巧了,我這兒有半塊雄牌..." 他故意摸向脖子,小羅盤的銀鏈在暮色裡晃出微光。
王胖子的小眼睛突然瞪圓,肥肉堆裡的瞳孔閃過精光:"小哥哪兒來的?摸金還是發丘?" 他的手悄悄探向褲腰,那兒彆著柄包漿老厚的洛陽鏟,木柄刻著密密麻麻的山形紋。
陸尋剛要開口,斜刺裡殺出個戴瓜皮帽的老漢,舉著枚玉蟬大喊:"你這胖子騙人!我找專家驗過,你賣的青銅器都是上週從兵馬俑批發市場進的!" 圍觀群眾鬨笑散去,王胖子趁機拽著陸尋鑽進小巷,洛陽鏟的鏟頭在青石板上拖出火星。
"行啊小哥,眼挺毒。" 王胖子靠在斑駁的磚牆上,掏出腰間的酒壺灌了口,酒液順著絡腮鬍往下淌,"我瞅你不像普通遊客,身上帶著碑刻的墨香,跟三年前在潘家園遇見的那個老頭似的..."
陸尋的後背猛地繃緊。三年前祖父確實去過潘家園,還在那兒跟個倒斗的胖子吵過架,說對方賣的金縷玉衣是用膠水粘的。他盯著王胖子腰牌的缺口,突然發現斷口處的氧化層厚度,和祖父筆記裡夾著的半張老照片吻合 —— 照片上,年輕的祖父握著半塊胸牌,斷口形狀分毫不差。
"你認識陸沉?" 陸尋突然開口。王胖子的動作頓住,酒壺在掌心發出輕微的震顫:"操!你是老陸頭的孫子?" 他上下打量陸尋,視線落在對方左眼角的淚痣上,"跟你爸年輕時一模一樣,當年在長白山,你爸總說我這洛陽鏟該用來炒菜..."
巷口傳來巡街的梆子聲。王胖子拽開帆布包,取出那半塊雌牌:"三年前老陸頭在長白山失蹤,我在他住過的客棧裡撿到這玩意兒。" 他指著牌面右下角的微雕,"看見沒?北斗第七星搖光的位置,刻著個 ' 只' 字,地只教的人追了我三條街才搶到這塊牌。"
陸尋接過腰牌,觸感冰冷如霜。牌面的契丹文突然發出熒光,和他的小羅盤產生共鳴,在地面投出半幅星圖 —— 正是長白山天池的玄武七宿方位。他忽然想起祖父臨終前的胡話:"去找潘家園的胖娃,他爹當年和我一起埋過鎮龍璽..."
"你父親... 是不是叫王開山?" 陸尋盯著王胖子震驚的表情,想起祖父筆記裡的 "長白山三人組":陸沉、蘇長河、王開山,分別對應北斗的天樞、天璇、天璣。王胖子的喉結滾動兩下,突然爆發出大笑:"操!老陸頭連這都告訴你了?得,咱爺倆也算世交,今晚我請你吃泡饃,咱好好嘮嘮長白山的秘辛..."
他拽著陸尋拐進羊肉泡饃館,油膩的手掌在桌面上畫出北斗形狀:"三年前老陸頭進山前,塞給我半塊雄牌,說要是看見有人帶著雌牌來找我,就讓我把洛陽鏟交給他..." 說著從包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半張發黃的地圖,邊角印著 "黃龍府衛秘製地脈圖"。
陸尋展開地圖,發現正是祖父筆記裡缺頁的部分,上面用硃砂標出天池底的玄冰宮入口,在 "玄武殿" 位置畫著個問號,旁邊寫著:"鎮龍璽在燭龍腹中,取之需斷逆鱗。" 王胖子用指甲敲了敲地圖:"看見沒?這斷口處的撕痕,和我這雌牌的缺口能對上,老陸頭當年是把地圖紋在了腰牌上!"
泡饃館的夥計端來大碗,王胖子掰饃的手法竟暗合 "分金定穴" 的步法,每掰一塊就對應北斗的一個星位。陸尋忽然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根部有個繭子,正是長期使用洛陽鏟形成的 "倒鬥繭",和祖父筆記裡記載的 "地脈守護者特徵" 完全一致。
"跟你說個真事兒。" 王胖子突然壓低聲音,"三天前我在鬼市遇見個戴青銅面具的人,手裡攥著半塊雄牌,牌面刻著 ' 天樞星墜 '。" 他掏出手機,相簿裡存著張模糊的照片,面具人胸口的紋身正是地只教的逆脈玄武,"那人說,七月十五子時,天池冰面會開眼,讓我帶著雌牌去祭玄武。"
陸尋的後背一陣發涼。這和他在碑林收到的匿名簡訊、蘇晴說的地只教計劃完全吻合。他摸出小羅盤,發現指標正瘋狂旋轉,最終定在王胖子的雌牌上,兩儀魚眼處分別映出天池和碑林的景象。
"胖子,你這雌牌... 是不是 1975 年長白山雪崩後出土的?" 陸尋想起老館長說過的 1975 年地質隊事故,"當年你父親和我爺爺、蘇叔叔,是不是在雪崩前一晚分開的?"
王胖子的筷子 "噹啷" 掉進碗裡,濺起的油湯在地圖上燙出焦痕:"你連這都知道?" 他抹了把嘴,眼神突然變得沉重,"那年雪崩不是意外,是地只教用燭龍逆鱗炸了玄武殿的入口,我爹為了保護老陸頭,把雌牌掰成兩半,自己帶著半塊引開追兵..."
他掀起褲腿,露出小腿上的燒傷疤痕:"這就是被逆鱗灼的。後來我在父親的遺物裡發現了這個 ——" 他摸出個小玻璃瓶,裡面裝著黑色的鱗片粉末,"燭龍逆鱗磨的粉,遇水就會顯形,你看..." 他往碗裡撒了點,湯麵竟浮現出天池冰下的玄鱗輪廓,鱗縫裡卡著半塊發光的璽印。
夜市的燈火突然全部熄滅。陸尋聽見巷口傳來熟悉的雷劍破空聲,和地只教特有的蛇信嘶嘶聲。王胖子迅速收起地圖,洛陽鏟橫在胸前:"操!準是剛才在攤位上露了腰牌,地只教的蛇子們追來了。"
黑暗中,陸尋的小羅盤發出青光,照亮了王胖子背後的巷子 —— 三個蒙著青面的人正緩緩逼近,袖口的蛇形紋身泛著幽光,為首者手中的青銅鏡映出陸尋的倒影,心臟位置有個跳動的光斑。
"躲我身後!" 王胖子突然發力,洛陽鏟劈開地面的青石板,露出底下的排水道,"這是唐代的地脈引流渠,跟著北斗方位跑,能通到碑林!" 他拽著陸尋跳下去,潮溼的泥土味裡混著淡淡的松煙墨香,正是陸尋修復碑刻時常用的味道。
下水道的磚牆上,每隔三步就刻著個小北斗,王胖子踩著星位狂奔:"看見沒?老祖宗早給咱留了後路,當年修建碑林時,就把地脈節點修成了北斗陣!" 他突然停住,用洛陽鏟敲了敲某塊磚,磚面竟浮現出祖父的字跡:"胖娃,帶尋兒去玄武殿,雌牌雄牌合,燭龍逆鱗開。"
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尋摸著磚牆上的刻字,突然發現祖父的落款日期是 1975 年 7 月 14 日,正是雪崩前一天。王胖子掏出腰間的酒壺,往磚縫裡倒了點酒,刻字竟變成了動態的星圖,顯示著天池底玄冰宮的實時景象 —— 冰柱正在融化,玄武殿的青銅門已經裂開半道縫。
"走!" 王胖子拽著他繼續狂奔,洛陽鏟在前方開道,竟挖出個刻著玄武紋的青銅井蓋,"看見沒?這就是地脈節點,當年老陸頭和我爹埋的!" 他抬頭望向井蓋上方,回民街的燈火不知何時已經恢復,隱約傳來蘇晴的雷劍劈砍聲。
當兩人從井蓋鑽出時,正看見蘇晴的雷劍劈退最後一個青麵人,她轉身看見陸尋身邊的王胖子,眼神突然冷下來:"你怎麼和地只教的探子混在一起?"
王胖子立刻堆起笑臉:"哎喲這位仙姑,我可是正經倒斗的,跟地只教那夥歪門邪道不共戴天!" 他晃了晃腰牌,"您看這雌牌,當年我爹用命換回來的..."
蘇晴的斬龍簪突然發出蜂鳴,和王胖子的腰牌產生共鳴。陸尋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昨晚在碑林看見天池冰下古棺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沒時間解釋了。" 蘇晴收起雷劍,"天眼神通監測到,日本科考隊已經帶著逆鱗鑽頭抵達天池,他們打算在七月十五子時,用陸尋的血開啟玄冰宮。" 她望向王胖子,"你手裡的地脈圖,能找到當年 ' 鎮龍計劃 ' 埋下的備用通道嗎?"
王胖子拍了拍肚皮:"別的不敢說,找地道咱倒斗的是專業的!" 他展開地圖,用洛陽鏟在地面畫出北斗,"看見沒?從碑林到長白山,老祖宗早修好了地脈隧道,入口就在..."
他的話突然卡住,地圖上原本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時多出了行血字:"入口在《華嶽碑》玄武凹槽,持雌雄雙牌,飲燭龍血,可通玄冰宮。" 陸尋認出那是祖父的字跡,而 "燭龍血" 三個字下面,畫著個小瓶子 —— 正是王胖子剛才撒在湯裡的逆鱗粉。
夜市的鐘敲了九下,回民街的燈火次第亮起。陸尋摸著口袋裡的雌雄雙牌,發現斷口處正在滲出微光,像極了天池冰下的玄鱗反光。王胖子突然指著他的胸口笑:"小哥,你脖子上的小羅盤,和我這腰牌的紋路一模一樣,合起來準能開啟玄冰宮的大門!"
蘇晴忽然轉身,望向碑林的方向:"陸尋,你祖父在碑刻裡留的血契,可能不僅僅是警示,更是鑰匙。" 她摸了摸髮間的斬龍簪,"當年‘鎮龍計劃’的三人組,分別掌管著三龍璽的線索,而你父親..."
她的話被手機震動打斷,看完簡訊後臉色驟變:"地只教在長白山佈下了‘逆脈十二陣’,每個陣眼都對應著北斗的一個星位,而第一個陣眼,就在王胖子剛才擺攤的位置!"
眾人回頭望去,剛才熱鬧的夜市攤位此刻籠罩在黑霧中,王胖子的棗木攤位正在燃燒,火苗竟呈現出逆玄武的形狀 —— 龜首朝西,蛇尾向東,正是地只教召喚逆脈的標誌。
陸尋忽然想起,王胖子在擺攤時,曾把五件假貨擺成北斗陣型,而那個陣型的天樞星位,正是他站過的位置。他摸了摸胸口的小羅盤,發現指標正在逆時針旋轉,每轉一圈,遠處的火蛇就長大一分。
"走!" 蘇晴拽著他衝向碑林,王胖子扛著洛陽鏟緊隨其後,"地只教這是要拿回民街的地脈開刀,用人間煙火氣養逆脈!陸尋,你必須在火蛇成型前,用雌雄雙牌啟用《華嶽碑》的玄武凹槽!"
三人在夜色中狂奔,陸尋聽見王胖子邊跑邊嘟囔:"操,早知道剛才該把那唐三彩馬賣給穿漢服的姑娘,怎麼著也能換倆盤纏..." 這話讓他忍不住想笑,卻在抬頭時看見碑林的紅牆已經近在眼前,牆頭站著幾個青麵人,手中的青銅鏡正在匯聚月光,鏡面上倒映著他的身影,以及他手中合在一起的雌雄雙牌。
這一晚,西安碑林的《華嶽碑》前,陸尋將雌雄雙牌嵌入玄武凹槽的瞬間,整座碑林的地燈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出巨大的北斗星圖。王胖子看著星圖中央的陸尋,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胖娃,陸家的小子要是拿到了雌雄雙牌,你就跟著他,那是咱們長白山的鑰匙。"
而在千里之外的長白山,天池的冰面下,那具刻著北斗的青銅古棺正在緩緩上浮,棺蓋上的玄武紋與陸尋手中的雙牌產生共鳴,龜眼處閃過妖異的紅光。棺內,半截刻著 "鎮龍璽?玄武" 的玉印正在發光,印紐上的燭龍雕塑張開嘴,露出鋒利的逆鱗 —— 那正是二十年前,陸尋的父親用生命守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