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內,燈火通明。三十六盞明光符燈將整個大廳照得如同白晝,屋簷下懸掛的青銅風鈴在晚風中叮咚作響。

商離一腳踹開雕花木門,肩上扛著整隻烤得金黃酥脆的靈犀牛,濃郁的肉香頓時瀰漫整個廳堂。

“讓讓!讓讓!”許久不見,商離嗓音粗獷了不少,震得窗欞嗡嗡作響:“這可是北境特有的寒髓靈獸,可遇不可求,我足足蹲了二十三天才獵到的!”

他身後,江白和顏星一前一後擠在門口。江白雙臂環抱著三個半人高的酒缸,古銅色的肌肉上青筋暴起;

顏星則以奇怪的形狀抱著十多個酒罈,而且她還在不停地往懷裡塞,活像個人形酒架。兩人在門檻處卡住,胳膊貼著胳膊,卻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

“你們倆……”古成躺在房樑上,嘴裡叼著根雞腿,含糊不清地說道:“這麼多年不見,怎麼還跟木頭似的?”

他坐起來時手腕一抖,雞骨頭一不小心砸到了江白頭上。

江白茫然抬頭,這一動不要緊,懷裡的酒缸咣噹一聲撞在門框上。顏星下意識伸手去扶,結果懷裡的酒罈噼裡啪啦摔了一地。琥珀色的靈酒灑了一地,濃郁的酒香頓時蓋過了肉香。

雲落,齊柏,藺瑤,沐祈四人正在樓上博弈,樓下突然傳來巨響,四人憑欄下望,正好看見江白和顏星卡在膳堂門口的滑稽模樣。

雲落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從袖中滑出一個小玉瓶。

“雲師妹,這藥是……”藺瑤瞥見瓶上標籤,噗嗤笑出聲。

雲落依舊輕笑著:“提神醒腦的。”

“我的百年陳釀!”此時黎蘇也聽到動靜,從內廳衝出來,本來心疼地直跺腳。但看到江白和顏星兩人這副模樣,她眼珠一轉,突然掏出一把玉算盤:“賠錢!你們兩個一起賠!”

商離看著兩人這副樣子,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他單手拎起兩人的後衣領,像扔麻袋一樣把他們甩進廳內。

江白在空中調整姿勢,穩穩落地;顏星則是一個鷂子翻身,輕巧地落在案几旁。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去扶對方,結果手肘又撞在一起。

“哎喲!”古成從樑上一躍而下,誇張地捂住眼睛:“沒眼看沒眼看!這都二十多年了,其他師兄師姐孩子都入宗修煉了,這倆人怎麼還這樣,簡直比南離火山的岩漿龜還遲鈍!”

此刻,四人也結束方桌博弈,站在梯邊向下望,雲落想起她們當時為了撮合江白和顏星兩人在虛靈城中的所作所為,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蘇域的重瞳在簷角陰影處微微發亮,月光將他的身影切割成模糊的輪廓。他手中把玩著那枚青銅碎片,目光卻始終追隨著中央的雲落。

“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古成和黎蘇無聲無息地出現:“怎麼不去喝一杯?”

蘇域身形未動,青銅碎片卻突然轉向膳堂方向——那裡,顏星正把江白喜歡的靈筍悄悄撥到自己碗裡。重瞳中的星軌微微紊亂:“北斗方位有變……”

“少來這套。”黎蘇輕笑:“你明明是在算雲師妹什麼時候會抬頭看這個方向。”

……

酒過三巡,膳堂內已是觥籌交錯。商離用他那把玄鐵匕首片著靈犀肉,刀光閃過,薄如蟬翼的肉片精準地落在每個人面前的玉盤中。

“嚐嚐,這可是我特意用北境寒冰真氣冰鎮過的,別有一番風味。”商離高興地說道,左腕上那道前幾年新添的猙獰的疤痕在燈火下格外顯眼。

黎蘇看著顏星和江白兩人拿著獸腿狂啃的樣子,眼珠一轉,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紅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玩個遊戲?誰抽到紅線另一端……”

古成默不作聲地在江白的酒里加了點白色粉末。沐祈劍穗一抖,將那杯酒打翻在地。

“用藥太過下乘。”沐祈淡淡地說。她手腕輕轉,劍穗如靈蛇般遊走,將江白和顏星的坐墊悄悄拉近了三寸。

雲落正欲勸阻,突然感到手腕一涼。蘇域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重瞳中星光流轉。在那一瞬間,雲落彷彿看到了未來的碎片——顏星為江白擋下致命一擊的畫面,鮮血染紅了她的視線。

“你碗裡有蟲。”酒至半酣,顏星突然搶過江白的飯碗。

江白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醉了,愣愣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那是你剛夾給我的靈筍。”

“哦。”顏星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粗魯地把碗塞回去:“現在沒了。”

商離見狀痛苦地捂住臉:“這兩個呆子,我都去北境十幾年回來了,還沒能喝上喜酒。”

黎蘇突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你們發現沒有?江白今天換了新發帶。”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江白的髮髻。確實,那條普通的布帶換成了一根繡著星紋的銀色髮帶。

“那是去年顏星生辰時……”商離剛要說破,被雲落一個眼神制止。

江白似乎察覺到眾人的目光,茫然地摸了摸髮帶:“之前那條,和顏師妹打架的時候……斷了。"

“斷得好!”商離突然拍案而起,還因為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壺:“江師弟,來來來,今天不醉不歸!”

他一把摟住江白的脖子,硬是給他灌了三杯烈酒。

在江白被灌了五杯後,醉醺醺的顏星猛然一拍桌子,從商離手中摟過江白的脖子:“江師弟,上次你輸了,現在要叫我師姐,記住了嗎?”

商離非常配合的把江白的脖頸交到了顏星手中,絲毫沒有什麼異樣感覺的江白抬起頭,被酒氣燻紅的臉上露出一個傻笑:“師姐,上次是你耍賴,不能算數。”

話音未落,他咚的一聲栽倒在案几上,打翻了三四個菜碟。顏星手忙腳亂地去扶,結果被江白沉重的身軀帶得一起摔在地上。兩人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疊在一起,江白的臉正好埋在顏星的頸窩處。

“我死了。”古成丟出留影石,非常誇張地後仰:“這都不開竅?”

商離已經放棄治療,開始自斟自飲。齊柏默默掏出一瓶醒酒丹,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子夜時分,宴席終於散場。眾人極有默契地把爛醉如泥的江白和心神不寧的顏星單獨留在庭院裡。

月光如水,灑在青石板鋪就的庭院中。那株百年老梅樹下,江白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凳上,嘴裡還嘟囔著再喝一杯。稍微清醒了一點的顏星站在三步開外,雙手抱胸,頭微微搖晃著。

“江師弟,你也不行啊,這麼快就…”顏星暈乎乎的開口。

江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月光下顏星的輪廓彷彿鍍了一層銀邊。他突然扯開衣襟:“你看……”

顏星眼睛雖然半眯著,但見狀還是瞬間退到牆根,後背砰地撞在廊柱上:“你幹、幹什麼?”

“傷疤。”江白指著心口那道猙獰的劍痕:“你當年留下的。”

那是三年前的一次比武,顏星失手留下的傷痕。月光下,那道疤呈現出淡淡的銀色,形狀像極了流星劃過的軌跡。

顏星盯著那道疤,喉結上下滾動。突然,他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甩過去:“別這樣,……會著涼。”

屋頂上偷看的眾人集體栽倒。

沒聽說過體修不穿衣服睡覺會著涼的。

雲落咬牙切齒:“要不我直接把他倆敲暈塞一個被窩?”

“沒用的。”商離生無可戀地望著月亮:“北境的極地冰熊求偶都比這乾脆。”

黎蘇掏出一顆靈石拋起又接住:“我賭三個月內不,半年內,算了,還是說一年吧……”

古成不認同的搖搖頭:“黎師姐,你太保守了,我賭至少要三年。”

沐祈的劍穗無聲無息地纏上了庭院中的梅枝。只聽“咔嚓”一聲,一截開滿梅花的樹枝精準地落在江白懷裡。

“下雪了?”江白迷迷糊糊地抱住梅枝。

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