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宵後。

晨光灑進新房內。

“嘶——”江玉乘突然吃痛出聲,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是之前為妹妹擋的那一刀所留下的傷口崩裂了。

趙慕卿被這聲音驚醒,睡眼朦朧地問:“夫君,怎麼了?”

看到江玉乘咬牙忍痛的樣子,她立刻清醒過來,“你的傷......”

先前有宮裡的太醫幫他看過了,本來都快好了,沒想到如今竟崩裂了......

江玉乘咧了咧嘴道:“無礙......許是昨天晚上用力過了度......”

趙慕卿一聽,頓時羞得紅透了半邊天,嬌嗔道:“都這時候了,還沒個正形!”

她趕忙起身。

慌慌張張地就要去喚太醫。

踏出房門。

恰好撞上早起晨練的林羽。

“參見公主!”

趙慕卿無暇寒暄:“林羽,世子傷口崩裂了!”

林羽趕忙進屋檢視江玉乘的傷勢。

稍作打量後。

他開口說道:“世子您這傷怎麼還沒好?”

“宮裡那幫太醫的醫術是不是不行啊,我去請李神醫過來瞧瞧。”

......

......

不多時。

林羽就把李神醫給請了過來。

李神醫晃晃悠悠進了屋。

湊近江玉乘的傷口,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直起腰摸著那稀稀拉拉的鬍子,一本正經地說道:“哎呀呀,世子啊,您這傷口沒好,可怪不得宮裡那幫太醫。”

“您這傷口就好比一塊剛糊上泥巴的牆,得慢慢晾乾不是?”

“您倒好,昨天晚上打仗了吧?那泥巴能不震掉嘛!”

江玉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趙慕卿更是羞得轉過身去,雙手捂住發燙的臉頰。

林羽實在憋不住“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見趙慕卿投來嗔怒的目光,趕忙伸手捂住嘴巴,憋得滿臉通紅。

李神醫也不管他們的反應。

自顧自地從破布包裡掏出些瓶瓶罐罐,嘴裡還嘟囔著:“來來來,我給您重新糊上這泥巴,這次可得悠著點兒啦!”

說著。

就給江玉乘重新處理起傷口來。

一邊弄還一邊碎碎念:“年輕火氣就是旺,可得剋制,剋制......”

一旁的趙慕卿聽到這虎狼之詞,再也聽不下去,紅著臉跑開了。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疾風。

門房小廝抱著幽州寄來的家書闖了進來,“世子,您的信!”

不是小廝不懂規矩,而是江玉乘特意叮囑過,只要是幽州來信,不用顧及亂七八糟的規矩,第一時間拿給他。

江玉乘看著母親寄來的家書,嘴角的笑意漸漸凝成苦澀。

信裡說著一切安好。

可母親那力透紙背的字跡裡卻藏著掩飾不住的虛弱。

李神醫蘸了藥酒的棉布按在傷口上,“世子忍著點啊。”

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江玉乘皺緊了眉頭。

“李神醫......我想請教您,武者的內力若是沒了,還能恢復嗎?”

李神醫抬眼看了看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得看這內力是怎麼沒的。”

江玉乘把母親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是在戰場上,受傷太過嚴重,又沒能及時得到治療...... ”

“如今還時不時會咳血......”

李神醫沉思片刻。

一臉嚴肅地說道:“雖然我老李不是武者,但也大概知曉一些。”

“這根基受損嚴重,如今還能活著,估計是靠殘餘內力勉強支撐。”

“換個普通人恐怕早死了。”

“恢復內力就別想了,而且......”

“大機率活不長了......”

......

......

——幽州——

幽州城,寒風肆虐了三天三夜。

王府西跨院裡的那株老梅被厚厚的積雪壓彎了枝頭。

落雪聲裡。

一陣斷斷續續的咳聲隱隱傳來。

“咳咳——”

暖閣內炭盆燒得正旺,藥香在帳間浮沉。

王若芸蒼白的指尖撫過床頭的劍鞘——那是十五年前,她最愛的一把......

窗外的雪光映在她眼睫上,像落了層碎玉。

她突然抓住床幔,“烈哥,扶我起來。”

江烈擱下藥碗,忙將她扶起。

王若芸勉力撐起身子,“烈哥,我不想爛在床上。”

“幽州的雪,該落在劍上才不辜負!”

“烈哥再陪我舞一劍如何?”

江烈將掌心溫柔地覆在她冰涼的手背:“大夫說你需要靜養......”

王若芸打斷他道:“烈哥之前不是說過,幽州的雪,落在劍上才是最好看的嗎?”

江烈望著妻子被病氣侵蝕得毫無血色的臉,心中一陣揪痛。

“好......我們再舞一劍......”他突然紅了眼眶,攙扶著王若芸起身。

二人一步一步。

慢慢走向庭院。

江烈抽出王若芸最愛的那把劍。

輕輕放入她掌心。

他握住王若芸的手,劍身映著漫天飛雪。

王若芸的眼中漸漸燃起光芒。

恍惚間。

十五年前那個舞劍如飛的紅衣女將軍又回來了......

江烈貼在她耳畔輕聲說道:“其實我那句話沒說完......”

“幽州的雪只有落在你舞的劍上,才好看......”

王若芸嘴角泛起一絲滿足的笑意。

最後一式吹雪穿雲尚未使完,她突然身子一軟,踉蹌著倒進江烈懷裡。

一口鮮血從她嘴角溢位。

江烈大驚:“芸兒......”

飄落的雪花停在她微闔的睫毛上,像是替她接住了未落的淚珠。

江烈緊緊摟著她,淚如雨下,“芸兒,芸兒......”

“要是我早些知道你在西涼,我定帶兵殺過去......”

“要是我早些知道,定不會讓我的芸兒受這麼多委屈......”

“要是我早些知道......”

王若芸目光逐漸黯淡,卻依舊努力看著江烈,“烈哥......不要為我傷心,這或許是我的宿命......”

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江烈的衣襟,卻仍固執地攥著他的手:“記得那年在雁門關外,你說等打完仗就陪我看幽州的雪......”

“如今我終於等到了......”她蒼白的唇畔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可我好冷啊,烈哥......”

江烈將她抱緊,聲音哽咽:“我這就帶你回屋......”

“不......”王若芸搖頭,“我要葬在西跨院的老梅樹下......”

“梅花會替我陪著你......”

“答應我,別再為我難過......”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烈哥,我終於能永遠陪著你了......”

“芸兒......”江烈渾身顫抖著:“醒醒,幽州的雪我們還沒看夠呢......”

可他的芸兒,再也醒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