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回城，江載聿把挑好的人選名單遞了上去。太子看完之後又交給皇帝硃批。但在硃批下來之前，沈縈風算是知道為什麼江載聿和她說，若是不想見他們，可以假裝自己不在了。
沈縈風正練字呢，侯公公送來了四張請柬，六張拜帖，目的都差不多就是想要見她一面。
沈縈風看著堆在面前的帖子，有些頭疼。這其中有些帖子已經發來了第三次，奶奶說事不過三，哪怕是拒絕也不好連續拒絕別人三次以上的。可是那些貴族女眷們，沈縈風自己一個都不認得，若是貿然前去只怕會得罪人。
雖然沈縈風並不害怕得罪人。
“我知道了，你先放著吧，待會我一一看過之後再做決定。”沈縈風低頭繼續練字，可沒寫幾筆呢便因為心緒不寧寫飛了。
一旁的華嬤嬤見著了便不由得開口道：“王妃在煩惱什麼？”
“夫君想要點誰帶誰去北方，那都是已經定好的事情，況且就算沒定好我也說不上話。不知道這些人要見我做什麼。”
華嬤嬤將那些堆放在一起的拜帖和請柬拿起來看，最後從中選出比較重要的放到左邊，不那麼重要的放到右邊：“殿下不是說過麼，王妃若真不想去，裝作自己不在就可以了。”
“我裝過了，可是你看，這帖子一張沒少過。”
“那王妃是打算去見一見？”
沈縈風沉默著，她知道如果她非要保持這份倔強，就是誰也不見也不會怎麼樣，江載聿也不會因此而責怪她。但那樣無形之中會給江載聿帶來許多麻煩，那是她不願意看到的。沈縈風深吸一口氣，拿起左邊最上面的冊子看：“這是誰送來的？”
“四公主。”
沈縈風開啟那封請柬，仔仔細細讀過一遍之後看向華嬤嬤：“四公主邀請我去賞菊花？”
“不只是王妃，全京城的王公大臣家女眷都在邀請之列。四公主喜歡花木，這公主府裡春夏秋冬四季花木常開不敗。春天賞桃、夏天賞荷、秋天賞菊、冬天賞梅，四公主喜歡熱鬧，一年四季都會有賞花宴的。”
“可此時已經是接近深秋，還有菊花可看？”
“這就看您了，您若是去那就肯定有菊花可看。”
沈縈風看向華嬤嬤，後者微笑道：“本來呢，這賞菊宴應該在中秋前後舉辦的，那時的菊花最好看。錯過了便錯過了，為何四公主要在此時又宴請滿京城的女眷呢？”
“嬤嬤，去請侯公公吧，讓他派人去四公主府上回話，說我一定準時到。”
華嬤嬤點點頭，沈縈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歪到躺椅上嘆氣：“山月、霜竹，你們不是認識許多暗衛嘛，這些暗衛裡面有沒有已經出去的，他們會不會知道那些王公大臣的一些秘聞啊之類的？”
“有的。”
沈縈風一下子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真的？”
“嗯。只是不知道王妃問起這個是要做什麼？”
“我以前聽鎮上的說書先生說書，故事裡就有這樣的情況呀。到時候若是我知道一些秘聞，也不至於被他們拿捏。”
“王妃您想多了，有殿下護著，那些夫人小姐們，想要見您，也只不過是想要打聽名單上有誰，這樣也好早做準備。有殿下護著您，這京城裡誰能拿捏您啊。”
“還是要早做準備才好。”沈縈風憑藉著自己獵人的直覺，深深覺得此事不簡單。她對山月說：“山月，你去把這京城裡王公大臣們的關係都弄清楚，然後列出來給我，到時候我好認人。霜竹，你聯絡郎清，問他要來那個名單，讓我看一眼，讓我心裡有個底。”
山月和霜竹領命而去，沈縈風又重新躺回椅子上，良久之後她深吸一口氣道：“果然人不能懶散太久，久而久之都習慣了。”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臉，又重新回到桌案前把之前沒有寫完的字寫完。
郎清把沈縈風想要名單的事情告訴江載聿，後者愣了愣問道：“阿縈要這個做什麼？”
“聽說自從秋獵回來，王妃那兒的拜帖和請柬就沒停過。今日，王妃收到了四公主的賞菊宴請柬，已經讓侯公公回話說她一定出席。屬下想，王妃是怕在賞菊宴上被人問起此事，所以先做準備吧。”
郎清想了想又補充道：“王妃還讓霜竹來問要這些王公們的秘聞私事。”
江載聿聞言揚眉：“阿縈居然還想到了這一層，她既然問，便給她吧。”郎清正準備離去，又被江載聿叫了回去：“什麼該給，什麼不該給，你應該清楚。”
“屬下知道。”
東西是在赴宴前一天的中午送到沈縈風手上的，彼時她正和江載聿一起吃飯。江載聿抽空看了一眼，對沈縈風開口道：“阿縈，如果你以後想知道這些，可以直接來問我。”
“這名單真給我了？”
“嗯，讓你知道也無妨，名單基本已經確定，明日父皇便會頒下聖旨。你只要記住一點：不論她們怎麼求你，送給你的金銀珠寶，你就都收著，但事情別答應。”
“拿人手短，我都已經收了金銀珠寶了，還不答應人家辦事？”沈縈風覺得這筆買賣真坑，比鎮上的劉老闆還坑。
“那你不想收也行，別人問你什麼你就裝傻好了。不過有幾個人，需要你特別注意一下。”
沈縈風越聽越覺得這件事情有問題。她側頭看向江載聿：“你怎麼確定這些人一定會去，四公主一定會邀請他們麼？”
“當然。”江載聿給沈縈風夾菜，“快吃，待會菜該涼了。”
“是你……”
沈縈風放下筷子，她盯著江載聿看了許久，終於把整個事情給想通了：“是你讓四公主舉辦這個秋日宴的。”
拜帖是侯公公接的，江載聿若是不想讓她知道，完全可以把所有的請柬和拜帖全部攔在前院，沈縈風在後院根本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也不會因為這個而為難。但是每一次這些帖子都送到了沈縈風面前，那就表示侯公公得了授意，這些帖子就是要送到她面前的。
華嬤嬤從來不理會帖子的多少，偏偏那日她主動把所有帖子分類擺放，然後讓她看到了在那麼一堆帖子裡面沈縈風不能拒絕的那一個。
在這樣的鋪墊之後，燕王妃要參加賞菊宴的訊息會被有心人傳出去，那些想要見她的人知道了這個訊息，自然都會齊聚到四公主府。其中，就包括江載聿想要讓沈縈風觀察的人。
想清楚了前因後果，沈縈風看著滿桌飯菜有點吃不下去了。江載聿端起她的碗，夾了一口飯送到她唇邊：“阿縈，別生我氣。”
沈縈風撇開臉，江載聿也不氣餒，他捏著她的小下巴將她的腦袋轉過來：“就算生氣也先把飯吃完，然後你聽我慢慢解釋好不好？”
米飯遞到嘴邊，沈縈風張口將飯吃進去，然後將碗接過來：“你說，我聽著。”
江載聿又給她加一塊肉放到碗裡，撐著下巴看著她吃飯，等著她把飯全部吃完之後才開口道：“四姐的賞菊宴的確是我讓她辦的。但你若真不去，我也不會勉強你。我還有別的辦法達成目的，自然你能去是最好的，所以我是做了一些鋪墊。不過選擇權還是在你這兒，現在你知道了，你又不想去了，那我也不勉強。四姐那邊我來說，保證她不會責怪於你。”
沈縈風還是不說話，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江載聿歪著身子湊到她面前：“阿縈？”
“……”
江載聿見她還是不說話，便湊上前去親親她的唇：“我錯了，我這就讓侯公公去和四姐說，就說你身子不舒服，明日的賞菊宴你不去了。好不好？”
沈縈風撇撇嘴：“那些人，是誰啊？你想讓我注意他們什麼？”
江載聿微笑起來：“先別管那些，阿縈要先原諒我才好。”
沈縈風橫他一眼：“你別得寸進尺。”
“啊，得寸進尺這個詞用得好。阿縈最近學識見長呀。”江載聿將人的手拉過來，“我們家阿縈就是聰明。”
沈縈風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左右實在是躲不過了才說：“你別鬧了，在外面呢。”
“那阿縈對我笑一個。”
沈縈風一巴掌打到他的臉上：“江載聿，你再鬧我就真的不去了。”
被打了一巴掌的燕王殿下將妻子的手拉下來：“華嬤嬤會跟著你去，到時候她會跟你說要注意哪些人。你也不必時刻注意她們，她們自然會來找你。”
“所以我究竟要做什麼？”
“賞花，賞月，吃吃，喝喝。”江載聿摸摸她的頭，“有四姐帶著你，有華嬤嬤跟著你，不會有太大問題。若是有人問你名單，你就說你不知道，看他們的反應和神情，然後回來告訴我是什麼樣子的就好。”
“就這樣？”
“嗯。”
“這麼簡單你為何不直接跟我說，非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那你為何不直接跟我要名單，問我關於山月和霜竹的事情，你若是開口問，我不會瞞著你。”
沈縈風一愣，她看著江載聿的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江載聿的附身親親她的額頭：“阿縈，你我是夫妻，你可知道？”
不過江載聿也不打算逼她太狠，他下午需要進宮一趟便先將沈縈風送回臥室休息。沈縈風躺在床榻上，左右睡不著，只能盯著床頂繡著百子千孫圖案的帳子發呆。到底什麼是夫妻，她從未仔細考慮過。
奶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她說，可以把丈夫當作是東家，大家各取所需，銀貨兩訖。沈縈風一直以來也是這麼做的。可是江載聿似乎不滿意她這樣的做法。
或許，江載聿想要的夫妻，就像皇帝和皇后那樣。
沈縈風躺了片刻之後，便坐起身來。她掀開帳子，看到山月和霜竹也正打盹呢，她輕聲下了床換上輕便的衣服，長髮編成辮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那隻小鹿一直養在後院的一座小花園裡。小花園有獨立的門，防止小鹿跑出去。
沈縈風推開小門，那躲在角落的小鹿警覺地抬起頭，一雙眼盯著沈縈風看。沈縈風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走幾步就停下來觀察小鹿的反應，見它並沒有站起來，又放心地往前走幾步，就這樣反覆一直走，走到小鹿面前。
那小鹿嗅了嗅她，在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後便安心的將腦袋擱在沈縈風的手心裡。沈縈風摸摸它的小腦袋微笑道：“你還記得我。”
小鹿吐吐舌頭舔沈縈風的手心，癢癢的惹得她發笑。沈縈風將披風墊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一邊摸摸小鹿的身子，一邊低聲說：“他一直讓我給你取名字，可是我想啊，一旦取了名字就會捨不得。到時候你就會一直被困在這後院裡了。我還是想把你放回山林裡去，你會遇到一隻美麗雄壯的雄鹿，然後和它生下一隻更漂亮的小鹿。若是一直困在這後院裡，孤孤單單的多可憐啊。”
沈縈風抬頭看向天空，紅牆遮去了一半的視線，再抬頭也只能看到方寸大小的天空，甚至只要她抬起手，一個巴掌就能把整個天空遮擋住。不像在山裡的時候，她曾爬到最高的大樹頂端，看滿山叢林翠綠天空蔚藍。一絲雲彩也無的天空，蔓延開去，直到被群山阻擋。那個時候她就很想知道山外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可是現在她走出了山林，可山外的世界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自由和廣闊。她來到了京城，卻一直待在這高牆裡面，哪兒都去不了。沈縈風埋首於膝間，長嘆一口氣：“我會放你走的，我不會讓你困在這裡。這裡困一個我，還不夠麼？”
江載聿回到王府，侯公公上前輕聲說：“王妃在鹿苑待了一下午，似乎心情很不好。”
江載聿聞言點點頭：“現在還在那兒？”
“是。”
江載聿思索片刻：“我去接她。備膳吧，她在鹿苑待了一下午，準備一些暖身的熱湯。”
吩咐完之後，江載聿快步來到鹿苑，沈縈風躺在披風上睡著了，小鹿則臥在她的背後，用小小的身子，為她擋掉寒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