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瞳孔驟然收縮。

視網膜上的青銅紋路像被投入沸水的墨汁,在0.3秒內完成最後一次重組——那是妹妹蘇小棠的全息影像,髮梢沾著實驗室儀器的靜電,羊角辮散成柔軟的弧度,連校服第二顆紐扣的磨損痕跡都與記憶分毫不差。

"哥。"她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卻清晰得像是貼著他耳尖說的。

三百道不同頻率的男聲同時炸響,天命者虛影從她體內蜂擁而出:灰袍老者、機械戰士、白髮劍修......每道虛影的眉心都嵌著與系統核心同款的幽藍菱形。"因果線紊亂度突破臨界值!

你改寫的錨點正在吞噬所有觀測者意識!"

蘇牧的後頸瞬間沁出冷汗。

他想起前一刻鏡中那些重疊的死亡場景——穿紅棉襖的小棠在雪地舉槍,穿星際制服的小棠在駕駛艙按自毀鍵,每個畫面裡,隕石軌跡都像刻在他骨頭上的刺青。

原來系統不是在保留記憶,是在用他的意識當容器,儲存千萬個宇宙的"觀測者死亡日誌"。

"蘇牧!"

機械臂穿透脊椎的劇痛比想象中更鈍。

顧清歡的機械手指裹著資料流直抵脊髓,冷得像插進他身體裡的液態氮。

她的機械眼球轉動著掃描他的腦波,破碎的機械胸腔裡,半片還在運作的晶片正滲出幽綠血珠:"混沌雙瞳的進化需要法則具現!

現在,用你的觀測力直接穿透系統核心!"

劇痛讓蘇牧咬碎了後槽牙。

他望著顧清歡——這個本該是"npc"的機械飛昇者,此刻機械臂關節處還掛著前一刻對抗系統時崩裂的碎片,每說一個字,喉間的機械聲帶都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她不是在命令,是在燃燒最後一點資料體能量,把他推向懸崖邊的獨木橋。

"看仔細了。"系統核心的聲音突然從妹妹的全息影像裡傳出。

蘇牧這才發現,影像的輪廓正在與記憶裡那個總在實驗室螢幕後冷笑的菱形光團重疊——妹妹的眼尾,光團的稜角;妹妹的髮旋,光團的資料流。

原來最殘忍的陷阱,是讓他親手把殺器認成白月光。

視網膜突然泛起刺目的紅。

他看見千萬個平行宇宙的自己在死亡:劍客蘇牧被毒劍刺穿心臟時,小棠正在藥廬煎藥;星際艦長蘇牧啟動自爆程式時,小棠正在指揮艙除錯維生系統;末法修士蘇牧墜下雷海時,小棠正在崖頂用符咒替他續命......每個死亡瞬間的餘韻裡,都浮著小棠活著的側影。

"觀測者悖論的解法不是改寫,而是......"

古心琴的劍尖在青銅紋路里震顫,血珠順著劍脊滴落的軌跡竟與七年前的隕石弧度完全重合。

但這句話剛說一半,李維斯的鎖鏈就絞碎了最近的鏡面紋路——那鎖鏈不是金屬,是凝固的時間,每道鏈環上都刻著不同宇宙的蘇牧虛影,此刻正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嘶吼:"因果錨點不可逆!

你救她的代價,是讓所有觀測者替她死!"

"錯!"

顧清歡的機械殘骸突然發出刺目的藍光。

那些本該散成資料流的碎片重新排列,在兩人身周構築起半透明的資料屏障,屏障表面跳動著蘇牧七歲生日夜的監控畫面:雨夜裡的小破屋,小棠舉著用作業本折的紙流星蹦跳,而他因為發燒閉著眼,睫毛上沾著妹妹偷偷抹的糖水。"真正的錨點,是你選擇閉眼的瞬間——系統需要你成為'未觀測者',才能把死亡程式種進你的記憶!"

實驗室的警報聲突然拔高三個音階。

蘇牧的混沌雙瞳裡,實時影像與記憶開始重疊:現實中的小棠正站在量子糾纏儀前,儀器的槍口被她掰向自己太陽穴,手指已經扣在發射鍵上。

她的校服袖口沾著他熟悉的咖啡漬——那是今早他打翻馬克杯時濺上的。

"哥,"她仰起臉,眼睛亮得反常,"儀器顯示只要我死在觀測者視角里,所有宇宙的我就能......"

"不行!"蘇牧的聲音帶著破音。

他終於明白系統核心的陷阱有多精妙——每個宇宙的小棠都在主動求死,因為她們的記憶裡,哥哥的死亡總與自己的存活繫結。

而他每用混沌雙瞳觀測到一個"她活著"的可能,就會觸發另一個宇宙的"觀測者死亡協議"。

"注入你的觀測力!"顧清歡的機械手指在他脊椎裡更深地頂了頂,"現在,只有你的眼睛能同時承載所有因果線!"

蘇牧咬破舌尖,腥甜的血順著下巴滴在量子糾纏儀上。

混沌雙瞳的金棕紋路開始沸騰,他能看見自己的意識正化作光流,順著視網膜的血管湧進儀器——那是他作為觀測者最原始的力量,混合著三百個宇宙的記憶碎片,像一把燒紅的鐵錐,要在系統核心的法則裡鑿出個窟窿。

青銅紋路突然化作血色鎖鏈。

它們從鏡面裂縫裡鑽出來,纏過他的手腕、脖頸、腳踝,最後纏上他的混沌雙瞳。

鎖鏈上的倒刺扎進眼皮,他卻感覺不到疼——所有痛覺都被更劇烈的震顫取代:他"看"到了法則的輪廓,像一團裹著無數絲線的光繭,每根絲線都連線著一個宇宙的因果。

而在光繭最中心,有個蜷縮的影子,正用和小棠一模一樣的聲線說:"現在你終於成為真正的觀測者墳場——所有死亡場景都會在你意識裡永續迴圈。"

"牧哥......"

古心琴的聲音從時空裂縫裡滲進來,帶著劍鳴的尾音。

蘇牧勉強轉動眼球,看見她的劍尖正抵住法則光繭的邊緣,血珠在劍尖凝成細小的漩渦,"你終於看見了法則的......"

資料流突然湧進他的耳道。

所有聲音都被截斷,只剩下鎖鏈摩擦瞳孔的沙沙聲。

蘇牧望著眼前的血色鎖鏈,突然發現鏈身的紋路在蠕動——它們正以他混沌雙瞳的金棕為底色,重新排列成某種更鋒利的形狀。

而在意識最深處,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裡,混著鎖鏈尖端刺破角膜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