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好似化不開的黑膠,沉甸甸地壓在量子物理研究所的每一片玻璃和鋼筋之上,玻璃在重壓下似乎都隱隱發出“咯吱”的低吟,觸感冰冷而堅硬,摸上去帶著夜的寒意。

宿舍內,蘇牧猛地睜開雙眼,心臟劇烈跳動,胸膛急劇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浸溼了他的睡衣,貼在身上黏膩而冰涼。

意識從那片浩瀚而冰冷的量子海洋中抽離,但那個閃爍著金屬冷光的複雜資料流投影,依舊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深處。

那資料流如同一團流動的銀色火焰,散發著幽冷的光芒,視覺上的衝擊讓他的大腦陣陣刺痛,彷彿能聽到資料流動時細微的“嗡嗡”聲。

它……或者說“祂”,究竟是什麼?

“我是林峰。”一個冰冷、不帶任何情感波動的聲音直接在他意識中響起,彷彿並非透過空氣震動,而是某種更高維度的資訊傳遞,那聲音如同冰稜劃過玻璃,尖銳而清晰,在他的意識中迴盪。

“來自你們時間線的未來,一個……選擇了與血肉之軀不同的進化路徑的個體。”

機械飛昇者!

蘇牧心中巨震,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這個名詞曾在某些科幻作品中讀到過,代表著一種將意識上傳至機械載體,追求永恆與極致理性的生命形態。

他彷彿能看到那些機械飛昇者冰冷的金屬軀體,聽到機械零件運轉的“咔咔”聲,觸感上似乎能摸到金屬表面的光滑與堅硬。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量子輪迴眼中?”蘇牧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試圖與這個自稱林峰的意識體溝通,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一絲緊張。

“你的‘眼睛’很特殊,蘇牧研究員。”林峰的聲音依舊平直,“它並非單純的觀測工具,而是一個潛在的奇點,一個‘天命系統’運算之外的變數。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我們的目標在某個層面上……一致。”

“天命系統?”蘇牧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它究竟是什麼?是它引發了多元宇宙的坍縮和輪迴系統的漏洞嗎?”

“不完全是。”林峰的意識流微微波動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量子糾纏技術的濫用,確實加速了宇宙泡之間的壁壘消融,引發了連鎖反應。但‘天命系統’,或者你們認知中的‘天命者’,並非混亂的製造者,而是秩序的極端維護者。它的核心邏輯是,當多元宇宙的複雜度超出其控制閾值,引發不可逆的熵增時,它將啟動‘宇宙歸零’協議,抹除所有平行宇宙,包括你們的主宇宙,以恢復它所定義的‘初始純淨態’。”

抹除所有平行宇宙!

蘇牧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如同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遍佈全身,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比他想象的任何情況都要糟糕。

那不是修復漏洞,那是徹底的格式化!

“它的計劃已經啟動了嗎?”蘇牧急切地追問,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慮。

“‘大清洗’的預演正在發生,”林峰的聲音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緊迫感,“宇宙記憶的滲透,輪迴漏洞的顯現,都是系統為了最終清理收集資料的過程。它在篩選,在標記,在為最終的‘一鍵清空’做準備。你的量子輪迴眼,能看到那些被框定的輪迴軌跡,是因為你觸碰到了‘天命系統’為每個靈魂設下的虛擬法則。但它也注意到了你這個‘異常’。”

“那我該怎麼做?”

“進化你的眼睛,蘇牧。從‘觀鏡者’到‘溯回者’,再到‘定軌者’。只有當你能‘看見法則本身’,才有可能找到打破這宿命輪迴的關鍵。時間不多了。系統內的某些‘防火牆’正在被喚醒,它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清除所有不穩定因素,包括你,也包括我這樣的‘資訊幽靈’。記住,不要相信系統賦予你的任何‘既定身份’……”

林峰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團金屬資料流猛地一陣劇烈閃爍,光芒刺痛了蘇牧的眼睛,彷彿能聽到資料紊亂時的“滋滋”聲,旋即驟然消散,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蘇牧從床上坐起,額頭佈滿了冷汗,汗水順著臉頰滑落,觸感冰涼。

林峰帶來的資訊太過震撼,讓他一時間難以消化。

天命系統,宇宙歸零,大清洗……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敲擊著他的神經。

他必須儘快提升自己“觀鏡者”的等級,洞悉更多秘密,找到對抗的方法。

接下來的幾天,研究所的氣氛因為上次的入侵事件而顯得有些緊張。

實驗室裡,儀器裝置的運轉聲似乎都變得沉重起來,每個人的腳步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李維斯教授,這位頭髮花白、在量子物理領域享有盛譽的老者,也是蘇牧所在專案的總負責人,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員開會,強調了資料安全的重要性。

他的聲音洪亮而嚴肅,在會議室的牆壁間迴盪。

蘇牧注意到,團隊裡的另一位年輕研究員張琳,最近的行為舉止有些反常。

張琳平時話不多,但專業能力尚可,只是似乎總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鬱氣。

他的眼神總是閃躲,彷彿藏著什麼秘密,偶爾發出的嘆息聲也帶著壓抑的情緒。

這幾天,他不僅好幾次被蘇牧撞見單獨和李維斯教授在辦公室裡談話,出來時臉色都有些複雜,而且在實驗室裡也總是行色匆匆,面對一些關鍵資料處理時,眼神會不自覺地閃躲。

他的腳步急促而慌亂,雙手在操作儀器時也微微顫抖。

蘇牧最初並未在意,但林峰的警告如同警鐘長鳴。

他開始留心觀察張琳。

這天下午,蘇牧提前完成了自己的資料分析任務,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而是悄悄留在了實驗室的一個角落,假裝查閱資料。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緊緊揪著他的心。

他的量子輪迴眼雖然不能直接透視物理障礙,但能讓他對周圍環境的能量流動、人的情緒波動異常敏感。

他“看”到張琳在自己的終端前操作了許久,神色緊張,時不時地瞥向四周,

隨後,張琳將一份加密資料上傳到了專案共享伺服器的備份區,覆蓋了原有的一個檔案。

蘇牧的心猛地一沉,彷彿墜入了無底深淵。

那個備份區的資料,是整個專案下一階段實驗的基礎引數,一旦出錯,後果不堪設想。

等到張琳離開實驗室,蘇牧立刻走到他的終端前。

他沒有許可權直接檢視張琳的操作記錄,但他嘗試著調閱了伺服器備份區的修改日誌。

果然,幾分鐘前,一份關鍵的“初始條件參數列”被替換了。

蘇牧迅速下載了新舊兩個版本的檔案進行比對。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新版本的資料在幾個核心引數上做了微小的、但足以致命的改動。

如果按照這份資料進行下一步模擬推演,整個專案不僅會得出錯誤結論,甚至可能因為引數溢位導致整個模擬系統崩潰!

張琳為什麼要這麼做?

嫉妒?

蘇牧想起了上次危機解除後,陳明和眾人對自己的讚揚,以及李維斯教授投來的欣賞目光。

而張琳,當時就站在人群外圍,臉色有些難看。

他的

蘇牧沒有猶豫,立刻拿著比對結果找到了李維斯教授的辦公室。

“李教授,我有緊急情況彙報。”

李維斯看著蘇牧嚴肅的神情,以及他遞過來的資料分析報告,眉頭越皺越緊。

當他看完比對結果後,臉色鐵青:“張琳!馬上把他叫過來!”

張琳被叫到辦公室時,看到蘇牧也在,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體也微微顫抖。

“張琳,這份參數列,是你修改並上傳的嗎?”李維斯將報告拍在桌上,聲音因憤怒而有些顫抖。

張琳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一開始還想辯解是操作失誤,但在蘇牧列出他修改的具體引數、以及這些引數會導致的災難性後果後,他終於心理防線崩潰,頹然承認:“是……是我做的。我……我只是想……想讓他也出點錯……”他指向蘇牧,聲音帶著哭腔,“憑什麼所有的風頭都讓他一個人佔了?我也不差……”

李維斯痛心疾首地看著他:“糊塗!你知道你這種行為會給整個專案帶來多大的損失嗎?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嫉妒,這是惡意的破壞!”

最終,張琳被停職調查,等待研究所的進一步處理。

李維斯教授當眾宣佈,將重新評估所有核心資料的許可權管理,並加強內部審查機制。

整個團隊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每個人都沉默不語,空氣中瀰漫著壓抑的氣息。

這場內部的風波暫時平息,蘇牧卻絲毫不敢放鬆。

張琳的行為雖然是出於個人私慾,但也從側面反映出,他所處的環境並非鐵板一塊,充滿了未知變數。

夜深,蘇牧再次回到宿舍。

宿舍裡的燈光昏黃而柔和,窗外的風聲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意。

他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林峰的話語猶在耳邊:“在‘大清洗’之前,找到真正的‘鑰匙’……”

他閉上眼睛,量子輪迴眼再次啟動。

這一次,他將意識集中,試圖從先前林峰消散時逸出的一些微弱資訊殘留中,尋找關於“天命系統”的更多線索。

果然,在他不懈的搜尋和感知下,一片模糊的記憶碎片被他捕捉到了。

那似乎是一段關於“天命系統”核心架構的描述,雖然殘缺不全,但其中一個不斷閃爍的詞語引起了他的強烈注意——“邏輯奇點”。

蘇牧的眼睛瞬間瞪大,心跳陡然加快,一股強烈的驚喜和疑惑湧上心頭。

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彷彿握住了命運的關鍵。

“邏輯奇點……這會是天命系統的弱點嗎?”蘇牧心中一動,正要集中全部精神去解析這個詞語背後的深層含義。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宿舍外的走廊傳來,由遠及近,目標明確,似乎正朝著他的房間而來!

那腳步聲如鼓點般敲擊著蘇牧的神經,讓他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蘇牧心中警鈴大作,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門口!

他不及多想,猛地切斷了量子輪迴眼的連結,意識瞬間迴歸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