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閒待了一刻來鍾,一隊穿有淡紫色宮裝的秀美女侍,各自雙手持一具紫檀木托盤,其上盛放有七彩粉瓷,蒸氣繚繞,時有縷縷馥郁的馨雅香氣襲來。

在她們之前,是一位身著慢束對襟大紅牡丹裙,額點梅花妝,梳有碧雲髻的清麗出塵女子,引導眾人,小步疾行進來。

等行到桌前,宮裝女侍一一次第上前,一道道精緻的菜品,再經由那清麗女子的一雙玉手,一樣樣擺放上黃花梨木園桌的檯面,更是增出幾分紅袖添香的情趣來……

“羅姑娘……,五菜一湯,全數齊備,那支梅郎柏翠醒酒後馬上送來,請三位慢慢賞用……”領頭的那位美女將菜式擺放完成後,面向羅夢魚,躬身微笑道。

“好的,謝謝……,你們去吧……”羅夢魚點了點頭,然後擺擺手說道。

等那隊女侍退去,羅大小姐也不理會旁人,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嗯哼……,依帆哥,一道舉筷嚐嚐,看看這好運來的菜餚可否合你的胃口……”看葉依帆一臉訕訕的尷尬模樣,自己左右手兩人涇渭分明的表情,瞧在柳纖纖眼裡覺得很是有趣,但她還是有些同情葉依帆,強忍著笑意,輕抬玉手邀請道。

離他最近是一隻花形粉瓷,胎質輕薄精巧,晶瑩玉質,盤面繪有龍鳳呈祥圖樣,所盛的一道的菜式,映入眼簾是滿目的華美璀璨,名為金玉滿堂。

在那碟面的周邊,環繞著飾以十六朵八色牡丹,是用同色蘿蔔雕成,惟妙惟肖,美輪美奐,一手浮雕技法精緻細膩,可謂登峰造極,幾能以假亂真。

中央側是層層疊疊、整齊排列成山形的肉條和芋片,每一片均是兩分左右厚薄,形制大小全數相若。

那肉條選用的是兩瘦三肥的標制五花肉,顏色炸成漂亮的金黃,燈光映照下,泛起絲絲油亮光澤。

緊貼一起的長條芋片,用料來自瀟湘行省蒼梧郡的特產,與香米、香柚並稱“三香”,享譽天下,曾同為皇室貢品,均是條條炸成玉色。

與金色肉條,相互鑲嵌,金玉滿盤,龍鳳呈祥,襯以大朵牡丹盛開,好一派富貴之氣逼人。

再是陣陣肉香混著芋香,撲鼻而來,引得葉依帆食指大動……

“纖纖,一起……,一起……,看這桌菜式如此精緻,都有些不忍下筷了……”葉依帆忙是笑著應聲一句,便隨在纖纖後面,舉筷夾了一片黃金扣肉,輕咬一口。

“哼……,有得吃就吃吧,甭管多精緻,始終都是菜而已!”羅夢魚聽了,鼻音輕哼,揶揄他道,“小葉子,你要是真捨不得,一會兒臨走時打包幾樣,帶回家裡供著好了!”

“呵呵……,咱尋常人家出身,見識少,難得有機會吃到如此好菜,讓魚魚姐和纖纖你們見笑了……”葉依帆沒想自己略略謙辭一下,卻又惹到羅大小姐了,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話說這道金玉滿堂還真是我吃過最好的扣肉了,這肉條入口之後,那牽連在一起的肥瘦肉,只需輕輕咀嚼一下,便直接融化成汁水,一種極鮮之中連帶著縷縷甜軟,剎那間就在舌尖漫溢開來,同時其中還浸染有芋片的酥粉,更顯溫潤可口,而又香軟柔糯,再添上表層肉皮的脆爽嚼勁,這般滋味簡直是太奇妙了!”

“呵呵……,那是當然,好運來的這道菜式在整個鳳京都是赫赫有名的了……”纖纖看場面又有些不妙,忙是附和著出聲道,“依帆哥,再品品這爆漿牛丸看看,這可是裴慶之裴大家最得意的招牌菜了,外面那是很難品嚐得到的……”

“哈哈……,纖纖如此推薦,應是不凡,一定要細細嚐嚐……”葉依帆笑著應道,視線也隨之轉移到那道七色爆漿牛丸湯上。

但見在五道雅緻菜餚的眾星供月之下,是一隻華美的琺琅彩大盅,形制優雅勻稱,釉色粉潤柔媚,其上繪有一副竹林七賢圖,七人攜遊于山水之間,或是飲酒長嘯,或是彈琴縱歌、或是烹茶清談,或是潑墨揮毫,人人肆意酣暢,超然俊逸,襯以盅內嫋嫋升騰起的水氣,更是增添出幾分縹緲仙意來。

穿過絲絲縷縷繚繞不斷的水氣,一枚枚牛肉丸瓷光玉質,都是大小相若的規整圓形,其上均勻綴滿七色果蔬肉粒,紅的番茄、橙的甘荀、黃的玉米、綠的窩筍、青的蘿蔔、藍的樾橘、紫的苕薯,星星點點,色彩繽紛,盪漾在清亮湯色中,正是春風吹綠洞庭波,湘妃乘月霓裳舞,洋溢起一種亦真亦幻的玄妙感覺。

“嗬……,這大師的刀工技法真是妙到毫巔,方寸之間功力盡顯,都能媲美那些蓋世的藝術品了,我怕是練上一百年也趕不上吧?這世上種種技藝,果然行行皆有能人輩出啊……”葉依帆心中默嘆一聲,有些不捨地舉筷夾起一枚牛肉丸,送往嘴裡。

才是輕咬一口,一縷溫熱的湯汁噴湧而出,劃過上顎,滑落於口舌之間,剎那間滿嘴生香,一種濃烈的鮮爽滋味迸發開來……

再是細嚼一下丸子,其上的果蔬肉粒連同牛肉,帶著絲絲綿勁的嚼頭,很快化成果肉漿汁,與溫湯混雜交融,一時間香、鮮、甜、鹹、脆、嫩、細、滑、柔、糯……,萬千滋味口感在嘴裡爆發,從舌尖直衝腦際,再是傳遍全身每一處細胞,都彷彿在為這無上美味歡呼雀躍,一種讓人生出無限愉悅暢快的感覺湧上心頭,已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唔……,真是太鮮美了!單是這道七色爆漿牛丸湯,今日便是不虛此行了……”葉依帆陶醉良久後,忍不住出聲讚歎道,“纖纖……,看這丸子所用牛肉,瑩白裡透露出些粉紅,脆嫩多汁,而又不失適宜的嚼勁,應是東瀛清州城出品的雪花牛肉吧……”

“啥……,清州雪花牛肉?!”羅夢魚“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臉面上帶著滿滿不屑地罵道,“小葉子,你這舌頭怕是得割了去餵狗了!”

“呃……,就算自己說錯了出處,羅大小姐再看不上眼,也不用說這麼狠毒的話吧!”葉依帆心中略略有些不忿和疑惑,但他也只敢腹誹一下,這花好月圓廳一時又冷了場。

“呵呵……,依帆哥……,這是素丸子……”纖纖看他一臉迷惑模樣,微側一下身子,輕聲解釋道。

“吶……呢……,素……素……素菜!”葉依帆一時臉面紅雲瀰漫,窘得不行:這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敢情自己這番接連裝逼,結果竟是裝成了傻逼,在兩位美女眼中,整個就一十三爺了!

“纖纖……,難道之前那道金玉滿堂也是素菜?”稍稍緩緩些勁,葉依帆記起之前自己說上一道菜時,羅夢魚雖然沒有出聲,但卻是一臉嫌棄、不置可否的模樣,於是滿心惴惴地又是詢問道。

“是的……,依帆哥,這一桌都是素菜……”柳纖纖雙手扶額,無奈答道。

“麻辣個吉吉……,叫你沒事喜歡裝大聰明,這回是丟大人現大眼了吧!”葉依帆頓時有種想給自己一大嘴巴的衝動,“怪不得羅大小姐一直吃得那麼歡,我還以為她是化憤怒為食量了,但她一個二九年華的女孩,最是愛美的年紀,為了美麗可以不惜一切,那會如此肆意放縱,原來全是素菜。”

葉依帆這才想起藍明原就有寺院菜這一頗為冷門的菜系,到如今素食主義開始興盛的時代,大師級的廚道聖手更是層出不窮。

其中就有一個素菜犖做的類別,一些頂級大家更是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境界,好像自己以前就曾聽說,此種犖做技藝就以臨猗裴氏最為有名,沒想今日竟在這好運來裡見識到了。

裴氏寺院菜的烹飪技巧及刀工手藝,均是細膩入微,所做菜餚不論是滋味、口感,還是色澤、質地,吃在嘴中與同樣菜式的葷膳並無絲毫分別,便是一些一流的美食品鑑師不知情的情況下,都有可能出錯。

而葉依帆身邊周圍一直都又沒出現過素食主義者,潛意識裡很自然地忽略了這一岔,更別說他不過只是一個半吊子的廚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