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銳鋒城外圍的酒樓自然是迎不得多少客人的。樓中的一臺臺飯桌也只坐上了寥寥數人,樓中的客人大多也只是要碗湯麵,少有的會點上一盤餃子,最少的是雅間裡邊兩個人點上幾兩牛肉,弄上些花生米,拍黃瓜,佔著張小桌子對著喝酒。

酒樓整體上說起來很是清淨。

可惜並不是我耀武揚威的好去處。

不過……

“夏緋煙啊,咱們不是在那邊吃飯都免費的嗎?特意來這裡做什麼?”

“你愛吃不吃。”

“我吃,我吃。”

夏緋煙別過頭去,抱著臂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夏緋煙對於剛剛捶我那幾下內心其實感到了幾分抱歉,但是身為夏緋煙的她還是不能夠開口道歉,於是只能靠給自己哥哥花些錢的方式緩解一下心中的愧意。

而我這個當哥的自然是看得出她的那些小心思的,剛剛問也只是為了調侃她一下。

“喲!客官裡邊請!這邊這邊,咱這店平常都冷清的很,今天能迎來兩位佳人和您這樣的貴公子,實在是蓬蓽生輝!”

小二看得出我們並非尋常百姓,臉上的笑也是揚得很高,親自把我們領到一處更清淨些的桌旁坐下。

“選單呢,我看看。”

“在這呢!您看看!”

我拿來選單看了看,就連飯菜也和破東城那邊的一樣,對我而言都很是樸素。

不過嘛……

我看了看夏緋煙,露出了一個很屑的笑容。

夏緋煙忽感不對,上手就要把我的選單搶走,還好我技高一籌,原地站了起來,憑著身高優勢把選單牢牢地攥在手裡。

夏緋煙畢竟是要顏面的人,手在空中胡亂地揮了兩下無用,見有外人在旁邊就沒再跟我這個幼稚的人搶選單。

她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拿出個小袋子往桌子上一拍,“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是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是金錢相撞的聲音。

旁邊的店小二眼中金光一閃,臉上的笑容咧地更開,也更發自內心了。

“別搞的像本小姐多沒錢一樣,我告訴你,你今個就是把這酒樓買下來,本小姐也掏得起這個錢!點!往多了,往貴了點!”

我看著夏緋煙抱著臂蹙著眉剛毅著一副逞強小臉的樣子,輕眉一笑。

反正不是我掏錢,這不狠狠敲夏緋煙一筆都對不上我平常挨的那些欺負。

“那就……”

“爹!我回來了!”

我被這一聲清靚的女聲吸引了注意,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孩從外面衝了進來。

月白裙,青布鞋,白綾襪,很樸素,尋常人家也拿得起,但是合到一起一看就很靚麗,很青春的組合。

只是這一套並不是平日穿的衣衫,而是穿在特殊場合的衣衫。

汗津津的劉海貼在女孩的額頭上,溼潤潤地搭在這張並沒有那麼驚豔,但看一眼便覺得滿是青春氣息的臉上。

應著女孩的呼喊,從酒樓的二樓走下來一位四十餘歲,面容上帶著幾分怒氣,餘下的九十多分是擔憂和難過。

“這次一趟去了整整三兩天了!你是不是又去找那個人去了?”

女孩聽出來了自家父親那幾分責備的意味,更聽出來了父親對“那個人”的蔑視。

小姑娘一下子就不樂意了,雙手提起往腰上一叉,有些生氣地說:

“什麼那個人不那個人?你女兒我這兩天學的比我前十餘年加起來都要多,按理說我應該喊她一句師父的,人家覺得對我只是指點了兩下,受不起‘師父’這兩個字才拒絕的,人家這樣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做家長的難道對人家恭敬一些嗎?”

“哎呀,話是這麼說,可湘湘你也不是不知道外面是怎麼傳她的啊。你還小,看人看不透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要是因為你爸沒看住你讓你學會了,要是讓你娘知道了,那不得,不得打死我啊。 ”

“哼!我師父才不是外面傳的那種人呢!她跟我講話的時候相處的時候既溫柔又和藹。我說我想跟她學學手藝,那可是手藝,是自己的,是自己吃飯的活計!她一點推辭都沒有就答應了,教我的時候耐心又仔細,一點都不心疼!外面傳的絕對是有人汙衊師父,師父既清白又高潔,只有沒見過師父的人才會信那種胡話呢!哼!”

“那……那你這一下子就出門兩三天,要讓別人知道了以後怎麼嫁人啊!得虧你娘這段時間出門跑商不在家,不然要是知道了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邊住了好幾天,那……那不還得打死我嗎?”

“跟師父住幾天還不行了?師父那樣的人,我能跟她住幾天那都是長我的臉,要讓別人知道了,那到時候想說媒那聘禮都得翻個幾番!要是真嫁不出去了……那我就跟師父學一輩子戲!我自己也能養活自己,用不著男人!哼!”

做父親的自然是講不過女兒的,男人面對著盛氣凌人的自家女兒,到底是,也只能是敗下陣來。

男人最後卑微地點了點頭。

“好吧好吧,爹聽你的,不過外人面前還是不要提,就好。二樓的戲臺前些天就搭好了,你想去唱兩場就唱兩場,想招點觀眾的話爹就把招牌掛上,再想幹什麼跟爹說,爹都依你,昂,湘湘。”

湘湘得意地“哼”一聲,隨後一挽長髮,先前叛逆的少女模樣霎時間蕩然無存,而獨屬於戲伶的藝氣在同一時間油然而生。

湘湘正了正腔,連嗓音也一同傲正起來。

“那便掛上招牌吧,我準備準備,片刻就好。”

中年男子點點頭,對著我們這邊的小二喊話道:

“去掛招牌吧,迎客了!”

“好嘞掌櫃。”

小二笑著和了一聲。

我在旁邊聽著那對父女的談話,跟我和夏緋煙的日常有異曲同工之妙,自然也是免不了好奇。

“小二,這,什麼事啊?”

小二扭過頭來,臉上仍是那副和善的笑容。

“公子是頭一次來這銳鋒城吧?那小的來跟您說上一說。這酒樓啊,飯食生意並不是很景氣,但這酒樓也不是靠飯食生財的。這二樓是戲臺,那剛剛上去的正是這酒樓掌櫃的女兒,同時也是這兒的戲子,叫沈湘。這樓的生意可全靠人家一個人撐著呢,那上了臺身子一擺,水袖一抬,眉毛一低,那可真是好傢伙,有本事。您別看現在這樓裡沒人,等一會沈湘小姐登臺的訊息放出去,那這馬上就得讓人圍的裡三層外三層了。”

講到這,店小二忽地對著我露出了一個三分狡詐,七分猥瑣的笑容。

“公子呀,您看,現在眼瞅著沒人,小的現在給您謀個靠前的位置。往日前排的位置一個人可是要半個銀幣呢,今天公子頭一次來,若是賞臉,算上您身後那兩位,一共也只要一個銀幣,您看可好啊?”

我挑眉看著眼前滿臉“趕緊花冤枉錢吧”的小二,心中滿是不屑。

“你拿我當煞筆呢?”

雖然話到了嘴邊,但我到底是沒說出來。

我自然知道這是個坑人的局。

一個銀幣折一百枚銅幣,可人家那一碗麵,算上酒也就20個銅幣不到。這沈湘得有多秀色可餐,看一眼能抵我五碗麵錢?戲我又不是沒看過,以前在星落城的時候,我那便宜老爹為了給他的好大兒過生日,五十金幣丟出去,那全久安國頂尖的戲班子都上趕著來。

至於我,雖說我沒看過五十金幣一出的戲什麼樣,但是星落城那邊的戲院我可還是常去的,那可是一整個從小四歲練到二十多歲的真戲子,都有真本事。那【鎖沉香】上臺從右往左走二十一步,下臺從左往右走一十三步都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差的。

人家那麼厲害,拿著唱戲當命的戲子,那頂前邊的票一張頂破了天才四個銀幣,你現在過來就要我半個銀幣?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戲子給我唱獨角,你敢要我半個銀幣?

怎麼,前半場穿著衣服唱,後半場裸著身子叫?

那這樣好像也不錯啊。

但是她肯定不能是啊,這都往大門外邊貼告示了,婊子還能立牌坊不成?

而且不止這一點,這小子說那戲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也是騙我的。

你家女兒都出去三兩天了,你這當父親的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老百姓都不知道這戲什麼時候演,然後你告訴我只要把招牌掛出去就能嗚嗚泱泱來一片客人?

青樓花魁都沒有這個受歡迎度吧?

這個小二就是覺得我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大款看起來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子,反正估計這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現在不狠狠敲我一筆以後就沒機會了。

面對這明擺著的大坑,我的選擇是……

“哎呦!公子您可真有眼光!您這……整整十個銀幣!”

小二看著手裡的十個銀幣驚地差點跳起來,同時也映襯了他剛剛講的“半個銀幣”定是虛報。

他反覆地撥弄著手中的十個銀幣,甚至上牙咬了一咬,看這十個是貨真價實的銀幣後,,本就咧著的嘴角又是裂開了幾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

“不過。”

我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包場。”

“包就包,包就包!十個銀幣呀!公子您真是好大的氣量啊!我馬上去跟掌櫃的講,到時候,您就好好享受沈湘小姐獨為您獻上的戲吧!”

小二拿著錢,緊著跑到掌櫃身邊。

我看著生怕我反悔把銀幣要回去的小二,喝了杯桌上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