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越在前方引路,任韶揚一步一頓,慢悠悠地在後面走著。

這個時候,天上竟然慢慢飄起了細小的雪花。

任韶揚面色怡然,走到一株梅花樹旁,折了一根梅枝,上面梅花含苞欲放,很是馨香怡人。

宗越在一旁笑道:“任先生倒是有興致。”

任韶揚笑笑,說道:“家妹喜歡沒見過的美食、美物、還有亮晶晶的東西。這枝梅花,等會兒帶給她。”

宗越道:“任女俠有任先生這麼好的兄長,真是讓人羨慕。”

“如此說來。”任韶揚笑聲輕揚,如在耳畔,“宗副門主是覺得自己的大哥不好麼?”話語聲中,風雪逼近。

宗越只覺如芒在背如鯁在喉,腳步不敢稍停,走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任先生這麼問是為什麼?”

“問問而已。”任韶揚閒閒道,“有些好奇。”

宗越沉吟了很久,才慢慢說了句:“厲門主自是對我極好,只是,有些不自在。”

“噢~!”任韶揚呵呵笑道,“心關不住了。”

宗越臉一黑,又不敢對他呲牙,只得快步領他上山。

來到了嶽王廟前,宗越終於鬆了口氣。

任韶揚微微一笑,一手持著梅花,一手負在背後,緩步走進廟內。

厲若海就這樣靜靜看著任韶揚進來,瑟瑟的寒風吹動他單薄的白衫,微微一笑。

任韶揚也終於見到了黃易世界裡最為令人驚豔,最為為人惋惜,如流星經天般璀璨的一代槍雄。

帥!真他麼帥!

任韶揚很久沒有如此在心裡爆粗口了,自己是丰采俊逸,身姿瀟灑。

那麼厲若海就是天神下凡,完美無瑕。

無論是外貌氣質,還是身高體魄,無不如蒼天親手雕刻一般。

這一刻,任韶揚忍不住想道:“龐斑的天賦氣運,厲若海的外貌體魄,全都得了老天爺的青睞。”

“浪翻雲的話,真是要外貌有天姿,要幸福有天姿,要家庭有天姿。”

厲若海微微一笑,似乎讓整個嶽王廟也無端明亮起來。

任韶揚縱是男子,見這笑容,也不由為之一愣,忍不住暗暗嘆息,然後拱手道:“厲門主。”

“任兄來了?”厲若海聲音冷硬,卻充滿雄性的豪放,“這風真暖。”

任韶揚一呆,看了看他身上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白衫,又看了看外面嚎叫的寒風,問道:“厲兄這話有什麼玄機?”

厲若海微笑道:“冷暖皆是肉身附加,若是任兄能超越肉體賦予的觀感,完全掌控它,那麼冷風就會變成熱風。”

“善!”

任韶揚忍不住舉著梅枝笑道:“掌控肉身,無論是觀感、勁力還是氣,正逆陰陽無不隨心。厲兄這道路,倒是和任某不謀而合。”

“哦?”厲若海姿態挺拔入雲,卓然而立,低聲問道,“任兄也走到了這一步?”

任韶揚微微一笑,隨手拈下一瓣梅花,緩緩遞給他。

厲若海神色一肅,揹負的雙手伸出,竟是以雙手去接。

就在厲若海雙手接觸梅瓣的一剎。

“嗡!”

整個嶽王廟都似乎微微一震,積雪簌簌落下。

可二人你遞花瓣,我雙手去接的動作似乎定格了,過了半響,任韶揚和厲若海方才緩緩收勢。

厲若海看著手心那斑駁的痕跡,忍不住暢然一笑:“以心作舟,掌控全身?”他抬頭看向任韶揚,“任兄,這一枚花瓣裡,竟然包含陰陽五行數十種勁力,變化多端卻又如此和諧統一。”

他好似吃到了美味的食物,見到了美好的事物般閉上眼睛,回味了好久,然後才悵然道:“真美妙啊。”

任韶揚微微一笑,緩聲道:“非空非色,具象理而應永珍。人體如精妙宇宙,心湖便是宇宙核心,其壯闊不遜外天地。”言罷,就聽“噗”地一聲,他手中梅瓣碎成了齏粉。

厲若海看著隨著寒風飄飛門外的花粉,微微一笑:“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如夢,為歡幾何?”

任韶揚走到厲若海身旁,兩人並肩,仰頭看向岳飛的雕像,輕聲說道:“天地可大可小,人生或長或短。在任某眼裡,滄海桑田,無物不變。”

“哦?變易之道?”厲若海道,“萬物既變,何以尋‘唯一’?”

任韶揚目光灼灼,指向岳飛雕像:“變中之‘唯一’,不在外物,而在心湖!如嶽王爺,任風波亭寒、十二金牌急,心中‘精忠報國’之道,何曾移易半分?此心湖所映之‘真’,便是那萬變不離其宗!”

厲若海仰首望廟頂,看著房樑上燕子留下的空巢,喟然道:“下乘者練武,上乘者合道。任先生以心養氣,一身武功,已入非非妙境,無怪可面對龐斑全身而退。”

任韶揚卻是聞如未聞,而是隨手拈起一縷線香,恭恭敬敬地插進香爐。

厲若海看到,也隨手拿起三根香,笑道:“嶽王爺,厲某向四十年不曾向人折腰,今日為您,破例一回。”說罷舉香過頂,深深一躬,繼而插香入爐。厲若海上完香,驟然轉身看向任韶揚:“任兄,厲某一生別無所求,只盼武道登峰,向來以龐斑為最終的對手!”

任韶揚點頭道:“任某明白,這世間最厲害的武器只有三種,龐斑的拳、浪翻雲的劍、厲若海的槍。”

厲若海道:“可如今,任兄的劍卻是絕對不輸於龐斑的拳和浪翻雲的劍!”

任韶揚笑道:“道貴守一,佛法不二,凡事到了頂兒尖兒,彼此都相差不差。”

厲若海注視著任韶揚,眼中神光轉盛,冷然道:“厲某如今只求與任兄比鬥一場,確定我和龐斑的差距,了卻生平夙願!”

任韶揚沉默一下,嘆道:“你就不怕被我打得道心崩潰?”

厲若海仰天一笑,道:“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任韶揚搖頭道:“也罷,你這等璀璨之人,死在我手裡,總比死在天生邪惡的龐老鬼手裡更好。”

厲若海搖頭苦笑道:“任兄,你這嘴夠毒的!”

任韶揚轉頭再看一眼岳飛像,緩緩說道:“在嶽王爺注視下,咱們彼此放對,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天冷風寒,咱們可不能拆了他老人家的棲身之所,到門外空地罷。”

“好!”

厲若海抽出長槍,闊步走出門外。

而任韶揚也負手走了出去,與他對面站定。

厲若海兩眼神光電射,沉聲道:“任兄,你的劍呢?”

任韶揚緩緩抬起手,笑道:“厲兄,我倒是想起了一個決鬥前很好的儀式。”

“哦?”厲若海感興趣道,“請展示!”

“倉啷!”

任韶揚衣發飄動,右手中猛地躥出一杆鐵釺!“這,這怎麼出來的?”站在遠處的宗越嚇了一跳,看著任韶揚手中的鐵釺忍不住疑惑道。

任韶揚輕輕撫著鐵釺,口中笑道:“神劍擒龍,天下神兵之冠,劍鋒可達十四丈,淨重百四十斤,長短軟硬隨心,吾持之橫行世間,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

厲若海聽著他的介紹,再看向那澄藍的鐵釺,眼中強芒大盛,驚歎道:“任兄,你這兵刃與唐傳奇中的飛劍相差無幾了!”

任韶揚哈哈一笑,一振鐵釺,四周起了一陣風雪,笑道:“厲兄,大名鼎鼎的‘丈二紅槍’,可有名堂?”

“有!”厲若海仰天長笑,橫槍在胸,“丈二紅槍,一丈二長,重百斤!通體赤紅,槍頭乃北海隕鐵所制。血槽飲風如鬼嘯!槍出十步絕生,厲某持之,群雄束手!”

“請!”

任韶揚綽著鐵釺,遙遙斜指厲若海,不動如山。

厲若海眼中精芒電閃,仰天長笑:“好!”身形一側。

跨步,踏地。

轟地一聲,勁力如長河大江,翻滾不休。

十丈之地的薄雪驀然揚起,隨著“啾啾”鳥鳴一般的千重槍影,一同漫卷而去!

這一招,正是名震天下的燎原槍法的絕技。

“燎原百擊!”

面對漫天槍影,任韶揚嘿嘿一笑。

他不僅不退,反而闊步前進,睥睨豪邁。

只見他目光如炬,鐵釺從上而下,畫出一道圓弧,激盪在槍影雪霧之上。

當!任韶揚真氣、氣血激盪,可隨著他爆喝一聲:“起!”鐵釺上的“大金剛神力”迸發,槍影竟硬生生裂出一道缺口。

“好棒法!”

厲若海驀地收槍撤出一步。

“咻”地一聲,一股勁力被任韶揚揮出,蹭著宗越的腦袋,將十丈外的一株松樹切得遽然炸響,木屑紛飛。

只聽“喀喇喇”一聲,老松已然傾塌,轟起了一堆積雪。

宗越一臉的木然,只覺頭頂涼涼的,伸手一摸,竟然薅下來一堆碎髮,不由得驚得連連後退。

“宗越,你退到十丈外,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厲若海橫槍在胸,看向任韶揚手中鐵釺,問道,“好霸道的佛門棒法!卻不知是何名堂?”

任韶揚笑道:“棒打十方世界!”

“好名字!”厲若海點頭讚許,跟著長槍掃出,“那便試試厲某的‘二十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