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瀾那雙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井底,彷彿要將那濃稠的黑暗燒穿。

“這井底,定有蹊蹺!”他咬牙,聲音裡壓抑著激動,“甚至……別有洞天!”

沈禾清冷的目光從幽深的井口收回,落在他緊繃的側臉上。

“我下去看看。”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什麼?!”薛明瀾猛地轉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禾,你瘋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似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這下面是什麼鬼地方都不知道!萬一有機關暗道,或者……或者是什麼毒蟲猛獸!你怎麼能下去?!”

一旁的穀雨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聞言更是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小……小姐!萬萬不可啊!”

穀雨帶著哭腔,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太危險了!讓奴婢去!或者讓薛二公子……”

沈禾輕輕掙開薛明瀾的手,目光卻依舊堅定地看著他。

“薛明瀾,”她一字一句,清晰異常,“你信我嗎?”

薛明瀾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的怒火與擔憂交織,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死死盯著她,那雙清澈卻又深不見底的眸子,彷彿有一種魔力,能看透他所有的暴躁與不安。

半晌,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自然是信的。”

這三個字,他說得艱澀無比,卻又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孤注一擲的決絕。

沈禾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轉瞬即逝。

“信我就好。”

她側過身,避開他灼人的視線,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

“這井口並不寬敞,我身形瘦弱,下去探查,比你更方便。”

“你留在上面,萬一有什麼變故,也好及時接應我。”

這話聽似有理,薛明瀾卻依舊覺得胸口堵得慌。

讓她一個人深入險境?他做不到!

可沈禾的眼神,卻不容置喙。

沈禾心中冷笑,重活一世,她誰又能真正全然信賴?只有親眼去看。旁人,她一個都不放心。

她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庭院一角,那裡堆放著一些她入靜思苑時,特意讓穀雨“不經意”帶來的雜物。

很快,她從中抽出一捆早已備好的,用特殊手法鞣製過的牛筋繩索,細韌卻異常堅固。

穀雨看著那捆繩索,眼睛驀地瞪大了,失聲驚呼。

“小姐!這……這繩子……您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難道小姐早就料到……會用到這個?

沈禾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回答,那笑容在昏黃的燈籠光暈下,顯得有幾分高深莫測。

“有備,總能無患。”

薛明瀾看著那繩索,再看看沈禾平靜無波的側臉,心中那股無名火又竄了上來,卻又被一股更深的無力感壓了下去。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這個女人,一旦做了決定,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一把從她手中奪過繩索,聲音沙啞。

“我來!”

他仔仔細細檢查了繩索的每一寸,確認沒有絲毫瑕疵,這才走到沈禾面前。

昏暗的光線下,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他垂眸,看著她纖細的腰肢,眼神複雜難辨。

他伸出手,動作卻比想象中要輕柔許多,將繩索的一端仔細地在她腰間纏繞數圈,打上一個牢固卻又不會勒得她難受的活結。

冰涼的繩索貼著肌膚,沈禾的身子微微一顫。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她腰間的軟肉,帶著一絲粗礪的薄繭,卻又異常滾燙。

沈禾沒有躲閃,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薛明瀾喉結滾動了一下,將繩索的另一端,緊緊繫在了自己同樣精壯的腰身上。

他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是用行動表明了他的決心。

要下,便一起承擔。

“抓緊了。”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若有任何不對,立刻出聲,我會馬上拉你上來。”

沈禾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薛明瀾不再猶豫,他單膝跪在井沿,一隻手緊緊攥著連線兩人的繩索,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沈禾的腰,將她輕輕抱起。

他的手臂孔武有力,沉穩如山。

沈禾將那盞六角宮燈緊緊提在手中,另一隻手則死死攥住了腰間的繩索,感受著從薛明瀾那邊傳來的穩定力量。

井口的寒氣愈發濃重,夾雜著腐朽的泥土腥味,撲面而來,幾乎要將燈籠的火苗吞噬。

“別怕。”

在她即將被放入井中的剎那,薛明瀾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與溫柔,在她耳邊響起。

沈禾的心,輕輕一震。

隨即,她被緩緩放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燈籠的光芒,在井壁上投下搖曳晃動的光影,隨著她的下降,那光圈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她的身影,一點點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井口之上,只剩下薛明瀾緊繃如弓的身體,和穀雨那雙因恐懼而瞪得溜圓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