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的視線從薛明瀾身上挪開,輕輕拍了拍身後抖得如同篩糠的穀雨。

“沒事。”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穀雨白著小臉,用力點點頭,卻依舊不敢看薛明瀾一眼。

沈禾伸出手,從薛明瀾依舊緊握著燈籠的手中,將那盞六角宮燈接了過來。

她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了他手腕上那滲血的白布。

溫熱的,帶著一絲黏膩。

薛明瀾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僵了僵。

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著她。

“跟我來。”

沈禾提著燈籠,率先朝著院內那片更深的黑暗走去。

薛明瀾抿緊了唇,一言不發地跟上。

穀雨猶豫了一下,也趕緊小碎步跟在沈禾身後,緊緊攥著自家小姐的衣角,彷彿這樣才能汲取到一絲勇氣。

庭院不大,卻荒草萋萋,月光透過稀疏的枝椏灑下,更顯悽清詭譎。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腐朽的草木氣息,混雜著若有似無的嗚咽,讓人頭皮發麻。

沈禾提著燈籠,腳步卻很穩,徑直走到院子中央。

那裡,一口枯井,孤零零地杵著。

井口被一塊巨大的石板嚴嚴實實地蓋著,石板上爬滿了厚厚的青苔和不知名的墨綠色雜草,與周圍的荒蕪幾乎融為一體。

若非刻意尋找,在這昏暗的光線下,幾乎要將它忽略過去。

沈禾停在井邊,將手中的六角宮燈舉高,昏黃的光芒照亮了那塊佈滿青苔的石板。

她回眸,看向緊隨其後的薛明瀾,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塊石板。

薛明瀾的目光落在石板上,眉頭瞬間蹙得更緊。

他不是蠢人,沈禾帶他來此,又特意指向這口被封死的枯井,其意不言自明。

只是這底下,會是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翻湧的血氣被強行壓下,上前一步。

那雙纏著白布的手,青筋畢露,抵在了冰冷粗糙的石板邊緣。

“小心。”沈禾輕聲提醒。

薛明瀾沒有回應,只悶哼一聲,雙臂猛地發力!

他此刻心中憋著一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怒火與痛楚,急需一個宣洩的出口。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

緊接著——

“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石板竟不甚堅固,或許是年深日久,早已在風雨侵蝕下糟朽不堪。

被薛明瀾這麼一推,竟直接從中間斷裂開來!

一半“咚”的一聲掉進了深不見底的井中,發出一陣沉悶的迴響。

另一半則重重砸在了井邊的石臺上,碎裂成了數塊大小不一的石片!

寂靜的夜裡,這突如其來的巨響格外刺耳。

穀雨嚇得“啊”地一聲短促尖叫,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圓。

井口豁然洞開!

一股比先前更加濃郁、更加陰寒潮溼的氣息,夾雜著泥土的腥味,猛地從井下撲面而來!

燈籠的光芒顫巍巍地探進去,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獸張口吞噬,只能照亮井口附近一小圈溼滑的青苔,再往下,便是深不見底的濃稠黑暗。

黑黢黢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明,什麼也看不見。

薛明瀾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他盯著那深不見底的井口,腥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厲色,聲音因為壓抑而顯得更加沙啞低沉。

“阿禾,你確定?”

這底下,難道就是他母親和妹妹的……

那個念頭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讓他心痛如絞,幾乎無法呼吸。

“不確定。”

沈禾的回答,乾脆利落,卻又帶著一絲異樣的篤定。

她迎著薛明瀾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的探究目光,神色平靜得可怕。

“但我白日裡,將這靜思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石,都仔仔細細看過了。”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薛明瀾和穀雨的耳中。

“只有這口井,最是奇怪。”

“一口早已廢棄的枯井,為何要用如此沉重厚實的石板死死封住?”

“而且,”她用燈籠的光芒,照向石板斷裂的邊緣,以及井沿上那些細微的刮擦痕跡,“你看這裡,雖然他們極力想掩蓋,但這石板邊緣的青苔下,有明顯近期被反覆挪動過的嶄新痕跡。”

“若非心中有鬼,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薛明瀾的眼神驟然一凝!

他不再多問,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竹筒,拔開蓋子,取出一根火摺子。

“嗤啦——”

他將火摺子在袖口一劃,幽藍的火苗跳躍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點微弱的火光,緩緩湊向黑洞洞的井口。

就在火摺子前端的火苗即將觸及井口邊緣的剎那——

“呼——”

一縷微弱卻清晰可辨的風,竟猛地從深邃的井底倒灌而出!

那小小的火苗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氣流一吹,劇烈地搖晃起來,火光明明滅滅,險些當場熄滅!

薛明瀾猛地抬起頭,與沈禾對視一眼!

兩人眼中,皆是驟然亮起的精光與瞭然!

“有風!”

薛明瀾的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其中抑制不住的震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不是一口死井!”

這井底,定有蹊蹺!甚至……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