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何以存’，我想，我找到了第一個答案。”
季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彷彿從無數場血戰中淬鍊出的，斬釘截鐵的重量。
劉尚瞳孔微縮，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季嵐此刻所言的“答案”，絕非空泛的哲思。
那是一種已經融入他神魂，化作他“道”之基石的，真實不虛的力量。
“是……抗爭。”季嵐沒有賣關子，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哪怕天災在前，神魔環伺，哪怕明知必死，也要揮出手中之刃。”
“人存，在於抗爭不息。”
劉尚聞言，心神劇震。
他反覆咀嚼著這四個字，眼前彷彿也閃過了無數人族先輩，在洪荒年代掙扎求生的畫面。
這個答案，簡單，質樸，卻又蘊含著最核心，最強大的力量。
“原來如此……”劉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瞭然之色，隨即又化為苦笑。
“聖人的考題，果然直指本心。這個答案，只有親身承載過文明興亡的你，才有資格說出。”
“御主大人好厲害！”堂吉訶德扛著長槍，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抗爭！沒錯！吾輩騎士，就是要向一切邪惡抗爭！”
季嵐笑了笑，轉而神情再次凝重起來。
“‘人何以存’，我或許找到了門徑。但更關鍵的，是第一個問題。”
他抬頭，目光彷彿要穿透界海，望向那遙遠的神話時代。
“天何以傾？”
“如果說後一個問題，問的是‘人’，我尚可從自身尋找答案。”
“但這第一個問題，問的是‘天’。是那場導致不周山崩塌，神話時代落幕的根源。”
“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我根本無從下手。”
是啊，天為何會傾塌？
是共工怒不可遏，憤而撞山？還是這背後，另有更深層次的，不為人知的隱秘？
這才是聖人真正想問的東西。
想要補天，必先知曉，天為何而傾。
劉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看著季嵐那雙寫滿決意的石綠色眼眸，終於下定了決心。
“季嵐兄，我或許……有個辦法。”
“嗯？”季嵐和堂吉訶德的目光，同時匯聚到他身上。
劉尚神情肅穆，緩緩伸出手，掌心光華一閃。
一面古樸的，巴掌大小的青銅鏡，靜靜地懸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鏡面光滑如水，卻不起任何波瀾，鏡框上雕刻著日月星辰，鳥獸魚蟲的古老紋路。
一股蒼茫、浩瀚，彷彿與時墟同在的古老氣息，從鏡身上散發出來。
“這是？”季嵐的瞳孔驟然一縮。
雖然不認識這寶物，但上面縈繞的時墟絲線足以說明其不凡。
“此乃，昊天鏡。”劉尚神情無比鄭重道。
“雖然只是仿品，但此鏡仍擁有追根溯源之能。我可以用它為引，逆轉時墟，窺探神話時代的一角。”
“親眼去看一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堂吉訶德的小臉上寫滿了驚訝：“這麼厲害的鏡子！那我們快用它看看！”
“不行！”劉尚立刻否決，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季嵐，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逆流時光，窺探神話，這是何等兇險之事！其中的風險，你可清楚？”
“神話時代的時光洪流，其狂暴程度遠非現在可比。”
“神魂一旦被捲入，就可能永遠迷失在過去的碎片裡，再也無法歸來。”
“哪怕是我動用神武，在關公的軍威庇護下，也只敢說勉強自保，窺探之事絕無可能。神話時代的法則餘波，對我們這個時代的生靈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抹殺。”
“我來。”
劉尚話音剛落，季嵐便毫不猶豫地開口。
他的回答，乾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季嵐兄，你……”劉尚一怔。
“劉兄，你忘了我有什麼嗎？”季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時墟之眼，本就能看穿時墟流向。在這方面，我比你更有優勢。”
“而且，”他感受著體內那股溫暖的創生之力，“我還有媧皇之土護持神魂。”
“最重要的是，我在無數時墟碎片裡死過那麼多次，早就習慣在時間的夾縫裡走路了。”
“這件事，我來做，最合適。”
劉尚看著季嵐那張寫滿“我經驗豐富，讓我來”的臉，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知道，季嵐說的是事實。
無論是時墟之眼，還是媧皇之土，亦或是那份匪夷所思的“經驗”，都讓季嵐成了最佳人選。
“好。”劉尚不再勸阻，重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意已決，我便為你護法。我會全力催動昊天鏡，為你錨定時光座標。”
“你只需記住，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讓自己的意志與之產生糾葛。”
“你只是一個看客，一個影子。一旦陷得太深，昊天鏡也拉不回你。”
“我明白。”季嵐鄭重應道。
“御主大人！”堂吉訶德立刻握緊長槍，站到了兩人身前。
她轉身，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警惕地環視著四周平靜的花海。
“吾輩會在這裡守著，任何敵人都別想打擾你們！”
“拜託你了。”季嵐溫和地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摒除所有雜念，盤膝坐下，整個人的心神，沉靜如淵。
劉尚見狀，也不再多言。
他雙手掐訣，口中唸唸有詞，體內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瘋狂湧入掌心的昊天鏡中！
嗡——！
那面古樸的銅鏡，發出一聲彷彿來自亙古的輕鳴。
鏡面之上，不再是光滑如水，而是開始泛起一圈圈漣漪。
無數道細碎、模糊，宛如星辰般的光點，在鏡中飛速閃過。
那是屬於過去時光的，無數殘破的碎片。
隨著劉尚靈力的不斷注入，他的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季嵐兄，凝神！”他低喝一聲。
昊天鏡上的光芒，猛然大盛！
鏡面中的無數光點，彷彿受到了某種指引，開始飛速匯聚，重組！
一幅蒼茫、古老、原始而又充滿了無盡偉力的畫卷，正在鏡中緩緩展開！
就是現在！
季嵐雙目緊閉，神魂之力卻已凝聚到了極致。
嗡！
媧皇之土的創生之力，在他神魂之外，化作一道溫潤厚重的土黃色光暈，將其牢牢護住。
時墟之眼，全力催動！
那雙緊閉眼瞼之下的石綠色瞳孔，迸發出洞穿萬古的璀璨光芒！
他的意志，化作一道無形的利箭，悍然刺入了昊天鏡那片混沌的鏡光之中！
轟隆——！！！
一瞬間，季嵐的意識彷彿被投入了宇宙初開的熔爐！
狂暴到無法形容的靈氣，蠻荒而古老的大道法則，如同億萬噸海水，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僅僅是逸散的氣息，就足以輕易碾碎一位虛境修士的神魂！
但媧皇之土所化的光暈，堅韌無比，如中流砥柱，死死地護住了他的意志核心。
季嵐咬緊牙關，忍受著神魂被撕扯的劇痛，強行將自己的“視線”，投向那片時墟的深處。
慢慢的，眼前的混沌開始散去。
他“看”到了。
一片無垠的，蠻荒的大地。
天空，高得無法想象。大地，厚得望不見盡頭。
天地之間，矗立著一根頂天立地的神柱。
它上接九天青冥，下鎮九幽黃泉，散發著鎮壓諸天萬界的無上威嚴。
不周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