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快步走來,神情凝重到了極點:“季嵐兄,你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敏銳地注意到,季嵐的氣息雖然有些紊亂,但其渾厚程度,已經完全恢復到了巔峰。
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實、強大!
那塊神奇的土黃色神泥,光芒也已盡數收斂,柔和地融入了季嵐的體內。
似乎在剛才那短短的時間裡,煉化已近功成。
季嵐沒有立刻回答他們。
他抬頭,望向界海的最深處,那個無盡黑暗與衰老的源頭。
眼中的駭然與疲憊,正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宛如獵鷹盯住獵物般的銳利與決意。
“我沒事。”
他緩緩站起身,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那股充盈到幾乎要溢位來的磅礴力量。
“不但沒事……”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甚至帶著幾分瘋狂的弧度。
“我好像,找到那個高高在上的傢伙的……命門了。”
“命門?”劉尚心頭一震,追問道,“此話怎講?你看到了什麼?”
“太好了御主大人!”
堂吉訶德扛著長槍,湊了過來,小臉上滿是興奮。
“我們現在就去把那個醜陋的傢伙打倒嗎?為公主奪回她的王國!”
季嵐看著她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臉上的冷冽化開一絲笑意。
他搖了搖頭:“不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他轉頭看向劉尚,神情重新變得嚴肅。
“我看到了‘潮’的意志核心,她確實是至高無上的王座,由純粹的‘衰老’與‘歸墟’概念構成。”
劉尚的呼吸不由得一滯,僅僅是聽到這個描述,他就感到一種源自神魂的戰慄。
“但是,”季嵐話鋒一轉,眼中精光暴漲,“那座王座,是破碎的!”
“破碎?”劉尚失聲。
“對,佈滿了裂痕,就像一件被摔碎後,又被強行拼起來的瓷器。”
季嵐沉聲說道:“它一直在用絕大部分力量,去維持自身的存在。”
“所以,不是不在乎,而是……無力在乎!”
一道閃電在劉尚的腦海中劃過,瞬間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克拉肯的靈核自爆,共工的隕落,界海環境的劇變……
那位恐怖的“潮”,始終沒有降下真正的雷霆之怒。
原來,不是傲慢,而是虛弱!
“我明白了,”劉尚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祂在隱忍,在拖延。”
“祂在害怕我們,害怕任何可能導致祂王座徹底崩解的,過度的力量衝突!”
“沒錯。”季嵐點了點頭,嘴角的弧度越發冰冷。
“所以,我們的機會來了。”
“我們不跟祂的棋子玩了,直接……將軍。”
堂吉訶德雖然聽得半懂不懂,但她能感受到季嵐話語中那股強大的自信。
她用力將長槍往地上一頓,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御主大人,吾輩隨時可以衝鋒!”
季嵐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目光落回到自己那隻緊握的拳頭上。
“媧皇之土已經初步煉化,它代表著太初的‘創生’。”
他看向劉尚,眼神深邃,彷彿在衡量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他低聲道:“共工撞斷不周山,怨念化為災厄;而媧皇煉石以補天,以創生平息浩劫……你不覺得,這很像一個故事的兩面嗎?”
他頓了頓,一抹瘋狂而決絕的光芒在他眼中亮起:“‘潮’的王座,就是那片傾頹破碎的天穹。既然如此,我們就給祂續上這個神話的後半段……我要用這創生之土,請來那位補天之人,給祂一個真正的結局!
劉尚的瞳孔,猛然收縮。
“召喚……媧皇聖人?!”
他的聲音,都因為這四個字而微微顫抖。
“季嵐兄,這非同兒戲!聖人早已超脫時墟,近乎永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傳說。”
“想要召喚祂的一道化身,難度比我們聯手對抗共工,還要高出萬倍不止!”
“我知道。”季嵐的神情,卻無比堅定。
“共工隕落,界海復甦,這是天時。”
“媧皇之土在手,這是地利。”
“而我曾經承載一個時墟的三道,對人道的親和力無與倫比,這便是人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我必須試一試!”
劉尚看著季嵐那雙燃燒著決意的石綠色眼眸,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季嵐已經下定了決心。
而這個計劃,雖然瘋狂,卻也的確是目前唯一可能一勞永逸,徹底解決“潮”的辦法。
“好。”劉尚重重地點了點頭。
“至高天界有記載一種臨時的御靈法門,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此法門並非御主與英靈的深度契約,而是一種更古老的,與天地萬靈溝通的橋樑。”
“它或許能讓你,更好地與媧皇之土中蘊含的那一絲聖人道韻共鳴。”
說著,他神情肅穆,開始低聲吟誦。
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古老的道韻,在空氣中漾開。
“御諸天之魂,契萬界之靈。”
“上蒼之慈愛為神靈,萬物之靈韻為器靈,眾生之命魂為英靈。”
“維繫永恆的三角,請定下這片刻的契約。”
他將這段晦澀的口訣,以及其中蘊含的靈力執行方式,毫無保留地烙印給了季嵐。
“多謝。”季嵐鄭重地道。
他沒有再多言,重新盤膝坐下。
花海無垠,靈氣如霧。
整個復甦中的界海,彷彿都成了他即將展開的這場浩大儀式的舞臺。
堂吉訶德這次沒有再打鬧,她緊緊握著長槍,無比緊張地站在季嵐身後。
她知道,她的御主,將要做一件無比偉大的事情。
季嵐閉上雙眼,心神徹底沉入體內。
那已經被煉化的媧皇之土,如同一顆溫暖的心臟,在他的丹田處,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他開始按照劉尚所教的法門,運轉靈力,口中也開始低聲吟誦那古老的咒文。
“御諸天之魂,契萬界之靈……”
嗡——!
他身下的大地,率先響應!
無邊無際的花海,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絢爛光華。
整片界海的靈氣,如同受到了無形的牽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洪流,向他瘋狂匯聚!
一股無法形容的意志開始從時墟的遙遠彼端降臨。
那並非單純的力量威壓,而是一種更本質的觸動。
季嵐彷彿聽見了億萬種子破土的聲音,嗅到了雨後初晴的清新泥土芬芳,感覺自己乾涸的生命本源如同久旱的土地,被一場溫柔的春雨徹底浸潤。
那是一種慈愛、浩瀚、古老而又充滿生機的意志,是“生命”這一概念本身的迴響。
劉尚屏住了呼吸,臉上寫滿了震撼。
成功了!
季嵐真的引動了那位聖人的注意!
然而,就在那股意志即將凝聚成形的瞬間。
它卻並未化作任何具體的身影,而是如同一道溫暖的清泉,徑直湧入了季嵐的魂海。
沒有聲音。
沒有話語。
只有兩道彷彿蘊含著天地至理的宏大問題,直接烙印在了季嵐的神魂最深處。
“天何以傾?”
“人何以存?”
問完,那股浩瀚的意志便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彷彿從未出現過。
周圍奔湧的靈氣瞬間平息,花海的光華也恢復了正常。
一切,戛然而止。
“唔……”
季嵐猛地睜開雙眼,眼中充滿了無盡的茫然與震撼。
“季嵐兄?如何?”劉尚急忙上前問道。
堂吉訶德也湊了過來,擔憂地看著他:“御主大人?你沒事吧?那個……偉大的騎士,來了嗎?”
季嵐晃了晃腦袋,試圖消化魂海中那兩道依舊在迴響的宏大問題。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失敗了。”
“失敗了?”劉尚一愣,“可我剛才明明感覺到……”
“祂回應了。”季嵐抬頭,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但祂沒有現身,只是……給了我一道考題。”
他將那兩個問題,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天何以傾?人何以存?”
劉尚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反覆咀嚼著這八個字,臉上的神情,從最初的錯愕,逐漸轉變為一種深深的瞭然與敬畏。
“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語。
“這不是召喚……這是真正的,對‘道’的考驗。”
劉尚看向季嵐,神情無比嚴肅。
“聖人不會回應單純的力量祈求。祂不是一件工具,也不是一位單純的打手。”
“祂在問你,補天的‘因’,與存續的‘果’。”
“在你能回答出這個問題,真正理解‘人道’的意義之前……”
“祂,不會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