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大爺,您這棋下得可真投入,眼看都要被人將死了,還在這兒死磕呢?”季嵐嘴上沒個正經,手裡的八苦鬼鋸卻毫不含糊,鋸齒邊緣泛著幽綠的火焰,直接朝著老者指尖懸著的那枚黑子探了過去。

劍尖剛一觸碰,一股彷彿能凍結靈魂的陰寒氣息,猛地順著劍身、沿著手臂逆衝而上。

那寒意穿透皮肉,直刺骨髓,激得他渾身猛地一顫,牙齒都開始打顫,差點沒握住手裡的兇劍。

“嘶……好傢伙!”季嵐倒抽一口冷氣,趕緊把劍撤了回來,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像是剛在三九天裡跳進了冰窟窿,“得,您老人家自己慢慢琢磨吧,我這小身板可經不住您這種‘凍’人的熱情。”

他一邊搓著冰涼的手臂,一邊看向手中的八苦鬼鋸。

吸收了那棋子中蘊含的詭異能量後,劍身上跳躍的墨綠色火焰似乎更加活躍了幾分,顏色也愈發幽深,如同深夜裡鬼魅的瞳孔。

劍刃靠近劍格處的那個古樸“生”字劫紋,此刻也變得清晰了不少,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努力掙脫束縛,要從那刻印中破土而出。

季嵐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這柄兇劍之間的聯絡又加深了,彷彿心意相通一般。他對劍刃上火焰的操控也更加得心應手,念頭微動,火焰便能隨之起舞,時而熾烈,時而內斂,收放自如。

這種掌控力提升的感覺,讓他稍微忽略了剛才那刺骨的寒意,就像是困擾多年的頑疾突然被疏通,有種說不出的舒暢感。

“嘿,還算有點意外收穫,沒白挨這一凍。”季嵐咧嘴嘀咕著,揉了揉還有些發麻的胳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這位靜止的老者身上,那張佈滿褶皺、凝固在沉思中的臉龐,彷彿承載了千百年的滄桑與秘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者之前那短暫“甦醒”時,斷斷續續吐出的幾個詞:“劫火……沙漏……快逃……”

“劫火,應該是指《劫火金章》和這把劍沒錯了。”季壇摩挲著下巴,眉頭微微皺起,“那沙漏呢?老頭讓我快逃,又是因為什麼?這地方除了時間靜止,還有別的危險?”

他環顧四周,這座死寂的城市裡,每一個靜止不動的人影,渾濁的眼瞳深處,似乎都映照著一個模糊的青銅沙漏虛影。那沙漏裡的金色細沙凝固不動,如同被時間遺忘的印記,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

“沙漏……時間……靜止……”季嵐將這幾個詞在口中反覆咀嚼,腦海中彷彿有電光石火閃過,“難道說,這座城池的時間之所以停滯,就跟這些無處不在的沙漏有關?這玩意兒……難不成是某種控制時間的法器或者機關?”

他再次湊近老者,不死心地低聲發問:“大爺,您之前說的那個沙漏,是不是就跟這裡的情況有關係啊?”

然而,老者依舊保持著拈子沉思的姿態,紋絲不動,如同最逼真的蠟像,對他的問話毫無反應。

季嵐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想從這些被時間囚禁的“活死人”口中問出完整的答案,是沒什麼指望了。他們就像是損壞了的留聲機,只能卡殼般地重複著幾個意義不明的碎片資訊。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季嵐握緊了手中的八苦鬼鋸,這柄既帶來痛苦也賦予力量的兇劍,是他眼下唯一的憑仗和希望。

老者那句“快逃”始終在他心頭縈繞,讓他隱隱感到不安。這死寂的城市深處,到底潛藏著什麼足以讓人絕望逃離的恐怖?

帶著滿腹的疑問和警惕,季嵐離開了這家凝固的茶館,重新踏上空曠寂寥的街道。他決定仔細探查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無論如何都要找出關於時間靜止和潛在危險的真相。

在接下來的探索中,他印證了之前的猜想。這座城市並非所有區域都處於絕對的靜止。在某些被忽視的角落,時間的流速似乎稍快一些,儘管依舊慢得令人髮指。

城中心那座高大的祭壇尤其明顯。祭壇上堆放的祭品,那些本應新鮮的瓜果牲畜,此刻已經腐爛了大半,散發出濃郁的、令人作嘔的黴味和腐臭氣息。幾隻蒼蠅凝固在腐肉上方,保持著振翅欲飛的姿態,構成一幅極其怪誕的畫面。

而在靠近城牆根的陰影地帶,牆壁上的青苔則展現出一種緩慢卻持續的生命力,蔓延的面積比陽光照射處明顯要大,那一片片深淺不一的綠意,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差異。

“這些地方的時間流速確實不一樣。”季嵐站在瀰漫著惡臭的祭壇前,捏著鼻子,仔細觀察著那些腐爛的祭品,心中疑竇叢生,“為什麼偏偏是這裡?”

祭品種類繁雜得有些詭異,除了常見的豬牛羊三牲遺骸,還有許多穀物和水果,甚至夾雜著一些難以辨認、如同焦炭般漆黑黏稠的不明物體,散發著更加刺鼻難聞的氣味。

“搞什麼祭祀,用得著這麼重口味嗎?”季嵐嫌惡地皺著眉,感覺胃裡一陣翻騰。

他用八苦鬼鋸的劍尖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堆腐爛的牲畜內臟,試圖看清祭壇的全貌。

他注意到,在祭壇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個明顯的凹槽,形狀不規則,邊緣還殘留著些許奇異的刻痕。但凹槽內空空如也,似乎原本放置在此的東西已經被人取走,或是因為某種原因消失了。

“這裡原本放著什麼?難道就是那個所謂的‘沙漏’?”季嵐猜測著,用劍柄在凹槽邊緣輕輕敲擊了幾下,發出沉悶的迴響,希望能觸發什麼機關或者找到線索。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凹槽周圍的石質地面毫無徵兆地裂開數道漆黑的縫隙。緊接著,一股股粘稠、漆黑如墨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般從縫隙中汩汩湧出,迅速蔓延開來。

那液體散發出強烈的、彷彿能灼傷呼吸道的腐蝕性氣味。濺落到祭壇的青石板上,立刻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堅硬的石板如同遇到強酸的黃油,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黑煙的小坑洞。

“不好!”季嵐臉色劇變,想也不想就抽身後退,試圖躲開這突如其來的致命液體。

然而,他的速度還是慢了一步。幾滴黑色的液體濺射到他的小腿和手臂上。

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爆發!

那感覺彷彿是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皮肉上,又像是被無數只帶著劇毒的螞蟻瘋狂啃噬。面板、肌肉、甚至骨骼,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碳化、剝落。

“呃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受控制地衝出喉嚨,季嵐重重摔倒在地,身體劇烈地抽搐著。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肢體在黑液的腐蝕下迅速消融,化作一灘模糊的血肉和森森白骨,連完整的形狀都無法維持。

劇痛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的意識,連帶著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這死法……也太……重口了……”

這是季嵐徹底失去意識前,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活生生扔進了硫酸池裡,連靈魂都在顫抖。

……

冰冷,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季嵐猛地從冰冷的青銅棺槨中坐起,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佈滿了冷汗,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

“呼……呼……又回來了……”他捂著胸口,大口呼吸著棺槨內冰冷而陳腐的空氣,剛才那被活活腐蝕融化的劇痛感,彷彿還殘留在神經末梢,讓他渾身發冷。

他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面板光滑,四肢健全,完好無損,彷彿剛才那場悽慘的死亡從未發生過。

“這該死的不死之身……”季嵐苦笑一聲,揉了揉依舊感覺隱隱作痛的胸口,“復活是挺方便,但這百分百還原的痛苦體驗,能不能給個差評或者打個折啊?”

【輪迴刻印,已記錄死亡畫面三十八幅。】

冰冷生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棺槨光滑的內壁上,那幅記錄他死亡瞬間的畫面悄然浮現。畫面中,他的身體正被那恐怖的黑色液體吞噬,溶解成一堆難以名狀的殘骸,死狀極其可怖。

“行吧,又多了一張‘遺照’,這收集癖好也是沒誰了。”季嵐自嘲地搖了搖頭,從棺槨中爬了出來。

他再次站在那座高大的祭壇前,心情複雜。這裡剛剛才奪走了他一條“命”,現在卻又恢復了原狀。

祭壇中央的凹槽依舊空空如也,周圍的地面平整完好,沒有任何裂縫,更不見絲毫黑色液體的蹤跡,彷彿之前那場致命的突襲,真的只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噩夢。

“看來,這些危險並不是一直存在的,更像是某種隨機觸發的陷阱。”季嵐暗自思忖,眼神變得更加凝重,“這座城市,比想象中還要危險,步步驚心。”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強忍著心理陰影,繞著祭壇仔細地勘察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隱藏線索的角落。

這一次,他有了新的發現。在祭壇靠近邊緣的石基上,他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極其黯淡的刻痕。

這些刻痕並非天然形成,排列組合呈現出某種規律,形狀扭曲怪異,如同鬼畫符,又像是某種失傳已久的古老文字或符號。

季嵐伸出手指,輕輕觸控著這些冰冷的刻痕,指尖傳來如同撫摸萬年寒冰般的觸感。

“這些符號……會不會跟祭壇的機關,或者那黑色液體有關?”他心中一動,隱隱覺得這些不起眼的符號或許隱藏著重要的秘密。

他再次握緊了八苦鬼鋸,目光在那些符號上逡巡。既然這把劍能吞噬能量,那這些神秘的符號之中,是否也蘊含著可以被吸收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將八苦鬼鋸鋸齒狀的劍刃,小心翼翼地刺入其中一個看起來最為複雜的符號刻痕之中,嘗試像之前吸收牆壁和棋子能量那樣,引導其中的力量。

他嘗試像之前吸收牆壁和棋子能量那樣,引導其中可能蘊含的力量,期待著那熟悉又有些難受的能量湧入感。

然而,預想中的能量吞噬並未發生。

劍尖觸及刻痕深處的一瞬間,並非冰冷堅硬的石質觸感,反而像是刺入了一團粘稠而富有韌性的奇異物質。

緊接著,那被劍尖刺中的古老符號,猛地亮了起來。

並非刺眼的光華,而是一種沉悶、厚重,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澤,沿著刻痕的紋路迅速蔓延,將整個符號點亮。

“嗡——”

一聲低沉的、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震鳴響起,腳下的石質祭壇開始輕微地顫抖。

季嵐臉色一變,握著八苦鬼鋸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全神戒備地盯著那發生異變的符號,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他能感覺到,一股龐大而古老的氣息,正從那符號深處甦醒。

那亮起的暗紅符號,如同被啟用的某種核心,周圍的石基開始浮現出更多細密的、相互勾連的同類刻痕,它們逐一亮起,構成了一幅更加龐大、繁複的圖案,覆蓋了小半個祭壇邊緣。

震動愈發劇烈。

在圖案的正中心,也就是季嵐劍尖刺入的那個符號位置,石塊無聲地向下塌陷、分解,並非碎裂,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消解,化作最細微的塵埃。

一個漆黑的孔洞顯露出來。

下一刻,金色的流沙,如同擁有生命的泉水,從那孔洞中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