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赤陽將鐵甲艦群的陰影拉得頎長,如猙獰的鋼鐵利爪,直直抓向非洲大陸的胸膛——桑給巴爾。

蒸汽輪的悶吼取代了風帆鼓動的聲音,這片曾是阿拉伯香料航線上明珠的群島,在“墨翟號”主炮反射的刺目冷光下瑟瑟發抖。

“是……是龍王爺……還是魔鬼的坐騎?”

年老的首相顫巍巍地跪下,向著大海的方向叩首。

秦楓的白衣依舊卓然,立於“墨翟號”艦橋前沿。他未發一言,只是目光掃過沿岸鬱鬱蔥蔥的丁香與椰子林,又望向遠方乞力馬扎羅山隱約的雪頂。

朱棣的聲音冷硬如鐵,穿透海風:“蘇丹閣下!大明船隊途經貴地,借港泊錨,修整補給!還請蘇丹遣使登艦一晤,共商……睦鄰之誼!”

回應是沉默和港口更甚的混亂。

“看來,我們得遞上‘名刺’了。”

朱棣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傳令!‘龍騰’、‘大風’,目標——港外無人小島西側巖峰!開火!”

轟!!!

兩道刺目的火線撕裂暮色空氣,帶著駭人的尖嘯。並非實彈,而是特製的高爆石灰彈!兩枚炮彈精準落在目標巖峰頂部!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只有沉悶的巨響和驟然騰起的、遮天蔽日的巨大灰白雲團!雲團急速膨脹,裹挾著碎石粉,竟形成奇詭的蘑菇雲形狀,在猩紅的落日背景下,宛如地獄魔山瞬間噴發!

“真主……真主啊!!他們……他們能召喚火山!”

港口守軍徹底崩潰,成片丟下武器跪伏在地,對那朵“人造火山雲”頂禮膜拜,涕淚橫流。

“此海今後,名歸大明。”

朱棣的聲音不容置疑。看著蘇丹失魂落魄的背影,楊開天低聲對身邊的工匠記錄員道:“海圖示記更新,自此以西海域,更名為‘定西海’。”

艦隊穿越狹窄的曼德海峽,紅海狹窄的水道在蒸汽鉅艦面前更顯逼仄。兩側嶙峋的紅色山岩如同燃燒的壁壘,倒映在幽綠如古玉的海水中。

燥熱無風,空氣黏稠得彷彿凝固。然而水下並不平靜。巨大槳輪攪動的深流和蒸汽輪機的低沉嗡鳴,似乎驚醒了蟄伏在紅海深淵中的古老存在。

一日黃昏,艦隊駛過一片傳說中有海怪出沒的水域。

突然,平靜的海面開始翻滾沸騰,如同被投入巨石!無數銀光閃閃的魚群倉惶躍出水面,帶起一片片水花。

“海神發怒了!”水手中有信奉海神的南方士兵臉色煞白。

“水下蛟龍,亦懼我鐵鯨利齒!”朱棣立於舷邊冷笑,對這場面渾不在意。倒是秦楓看著那血水和掙扎的海蛇,微微蹙眉,人類的科技洪流,確已開始擾亂這星球古老的脈搏。

艦隊的異動和血腥氣息,引來了紅海真正的掠食者——馬穆魯克人的划槳戰船!

他們仗著對水道暗礁的熟悉,利用黃昏的光線掩護,如群狼般從錯綜複雜的岸礁洞穴中蜂擁而出,試圖靠近進行傳統的接舷登艦作戰!

“不知死活!”朱棣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全艦隊,自由點射!讓這些紅海蠍子見識見識,什麼叫‘鐵壁’!”

剎那間,各艦副炮位次第轟鳴!不同於重炮毀天滅地的咆哮,速射佛朗機炮如同地獄蜂群傾巢而出!拇指粗的滾燙鐵砂如密雨潑灑!狹窄水道內血浪翻騰,木屑橫飛!

一個月後,紅海西岸扼守咽喉之地,一座由鋼鐵、水泥和巨大海防炮構成的堡壘拔地而起,赤金龍旗在乾燥的風中獵獵作響。堡壘面向地中海入口的岩石上,深深刻下三個巨大漢字——“鎮海府”。

大明天威,已楔入舊大陸心臟!

……

當鐵甲艦隊撕裂蘇伊士地峽船閘殘留的遺蹟,拖著滾滾濃煙,首次闖入那一片傳說中蔚藍色的水域時,歐羅巴的噩夢開始了。

陽光刺破煙塵,將第一縷金光投射在潔白船殼上,倒映著清澈海水的墨翟號,其恢弘與猙獰的矛盾體態,清晰地呈現在那些在地中海島嶼上耕作、打魚的歐洲人眼前。

許多人以為是天降神蹟,跪下祈禱;更多人則以為末日審判來臨,驚恐奔逃。

“威尼斯的雄獅被鐵獸嚇破了膽!”熱那亞港口的商人們驚恐地交頭接耳。

恐懼在發酵,謠言在瘋傳。

朱棣充分利用著這恐懼。艦隊航跡所至,炮口所指,無不是驚弓之鳥。

直布羅陀海峽入口,明軍於兩岸最高峰各豎立了一座巨大的銅碑,碑文以新鑄的陽文漢字和拉丁文對照:“大明定西海艦隊巡閱之所擅入者毀”。

此舉徹底鎖死地中海通往大洋的咽喉,象徵著歐羅巴通往世界其他海域的自由被明帝國扼住。

過往商船在經過時,無論掛哪國旗幟,都必須依照工部制定的航行手冊,向龍旗方向鳴放空炮以示敬意。

最終,那無法逃避的時刻到來。

談判現場的氣氛沉重得幾乎要凝固。

歐羅巴的代表們——威尼斯總督、熱那亞執政官、教皇特使、西班牙卡斯蒂利亞王國代表、葡萄牙流亡王子、法蘭西王太子、神聖羅馬帝國使臣……個個面色灰敗,強撐著所謂的古老貴族尊嚴。

朱棣並未坐在主位,而是隨意地站在舷窗前,背對著會場,目光投向窗外港灣裡如同洪荒巨獸般靜靜停泊的“墨翟號”、“龍騰號”和“大風號”。

鉅艦炮口在威尼斯炫目的日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芒,其壓迫感穿透玻璃,充斥在華麗宮殿的每一個角落。

秦楓則在一旁,慢條斯理地用一把小銼刀打磨著一個小型黃銅齒輪模型,神態安閒,彷彿只是在打發時間。

真正主導談判的是戶部侍郎黃鐸和楊開天的幾個高階學生。

條款之嚴苛,讓教皇特使捧在手中唸到一半就幾乎暈厥過去。

海權易主:正式宣佈地中海及毗連大西洋水域為“大明定西海藩屬地”,各國海軍規模、艦船噸位、火炮數量受工部嚴格核查限制。大明艦隊擁有至高無上的巡查、徵用航道、攔截檢查權。

門戶洞開:所有歐羅巴重要港口,必須向大明商船、軍艦無條件開放,劃設專屬港區及棧橋,豁免一切關稅及雜稅!大明市舶司有權駐港管理貿易。

“歲貢”:此後每年,各國須按照人口、土地面積、財富總量評級,繳納固定比例歲幣。其條目包括但不限於:教會什一稅比例、王室特別供奉、商港管理維護費。

技術禁錮:嚴厲禁止向歐羅巴本土輸出任何與火器、精鋼冶煉、蒸汽機械、精密羅盤、測繪等高階技術有關聯的物品、圖紙或人員。

軍事監視:應明方要求,各國須在工部指定區域、按工部提供圖紙,修建一系列堡壘,作為大明駐軍駐紮點,即“技術交流站”暨“秩序維護點”。

所有條約簽署國的新鑄造錢幣、公文印章、王旗紋章,均須在一角嵌刻微縮化的齒輪或龍紋圖案。

看著那些如喪考妣、拿著羽毛筆顫抖著卻不敢落筆的代表,看著楊開天帶來的年輕工匠,在總督宮的華美牆壁前,用尺規和炭筆勾勒新式船塢結構圖的旁若無人……

朱棣終於轉過身。他嘴角帶著一絲冰冷而滿意的笑意,如欣賞籠中困獸。

“籤!”

聲音不大,卻如雷霆在每個歐羅巴權貴心中炸響。

“讓爾等的船,重掛風帆去掙那歲貢吧!這波濤的天下,已不再屬於你們了!”

在簽字臺上方,一幅巨大的油畫被臨時摘下。那是描繪威尼斯守護神聖馬可馴服雄獅的傳世名畫。

工部的記錄官此刻在油畫的空白邊緣,用沾墨的毛刷寫下一行記錄文字:

“洪武十九年,西洋諸夷降。奉璽定約於此,海波息。”

未乾的墨跡在亞得里亞海的暮色中,如同歐羅巴脖頸上最新鮮的烙印。

當艦隊龐大的煙雲最終消失在愛琴海東方的天際線,君士坦丁堡的高塔上,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一世凝望著那遠去的陰影,手中緊握的黃金權杖幾乎要捏碎。

然而此時,那片被濃煙侵染過的蔚藍海域,唯有風在呼嘯,帶著鐵鯨遠航後殘留的、濃得化不開的硝煙味,與屈辱條約簽訂現場的墨香混合在一起,預示著歐羅巴一個漫長而壓抑的“龍紀元”就此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