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在32層開啟時,沈藝的皮鞋尖上還沾著一粒向日葵花粉。他低頭看了看那抹刺眼的黃色,突然想起結婚第三年蘇晴曾經說過——向日葵花粉最難洗,像出軌的證據一樣頑固。

"沈總?"小林助理小心翼翼地從會議室探出頭,"林小姐問您是否要推遲十一點的視訊會議。"

沈藝用鞋底在地毯上蹭了蹭:"告訴她,我正忙著給我的綠蘿辦葬禮。"

小林的表情像是突然吞了只活青蛙。三秒鐘後,這位年薪百萬的助理做出了職業生涯最明智的決定——假裝自己突然失聰,同手同腳地退回了會議室。

辦公室門口,市場部的幾個小姑娘正擠在一起偷瞄玻璃窗內的景象。沈藝走近時,她們像受驚的麻雀一樣散開,只留下空氣中飄著的幾句竊竊私語:

"...真的是前妻..."

"...抱著花的樣子好溫柔..."

"...比雜誌上好看..."

沈藝推門進去時,蘇晴正蹲在他的辦公椅旁邊,從帆布袋裡掏出一把小剪刀。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她發頂上,映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像是給這個過於冷硬的商業空間突然加了一層柔焦濾鏡。

"別動。"蘇晴頭也不抬地說,"你椅子輪子纏了頭髮。"

沈藝站在原地,看著她利落地剪斷纏繞在滑輪上的長髮。那些髮絲在陽光下泛著熟悉的淺棕色,讓他想起離婚前某個週末,蘇晴也是這樣蹲在花店地板上,清理纏在掃把上的頭髮。

"至少十個月的存量。"蘇晴把剪下來的頭髮團成一個小球,順手塞進西裝口袋,"看來林小姐經常坐這把椅子。"

沈藝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的西裝內袋裡還裝著上週的胃藥處方單。他下意識按住胸口,彷彿這樣就能阻止那張紙發出嘩啦的響聲。

"你的綠蘿快成標本了。"蘇晴站起來拍了拍膝蓋,指著窗臺上那盆植物,"知道它為什麼黃葉嗎?"

"因為我用礦泉水澆它?"

"因為你把它從東南窗挪到了西北角。"蘇晴從帆布袋裡拿出一個噴壺,上面還貼著"晴藝花店"的褪色標籤,"植物也有ptsd,它想念我店裡早晨七點的陽光。"

沈藝看著她在窗臺前忙碌的背影,針織衫袖口滑到手肘處,露出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小紋身——一朵簡筆畫的玫瑰,是他們在大學城夜市花三十塊錢一起紋的。當時蘇晴說這是最便宜的結婚戒指,比鑽石還永恆。

"所以,"沈藝鬆了鬆領帶,"花店真的要改行賣狗糧?"

"貓砂盆利潤更高。"蘇晴頭也不回地說,"而且不會有人送貓砂給前夫當生日禮物。"

沈藝的胃突然抽搐了一下。去年生日那天,林晚亭送了他一塊鑲鑽的腕錶,而蘇晴託人送來一包有機花肥。當時安娜笑得花枝亂顫,說這絕對是史上最差分手禮物。但那天晚上,沈藝一個人躲在洗手間,對著說明書研究了半小時怎麼用那包花肥——因為包裝上手寫著"給32樓那株快死的琴葉榕"。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林晚亭踩著十二厘米的jimmychoo走了進來,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勝利進行曲般的節奏。

"抱歉打擾你們的...園藝課?"她微笑著靠在門框上,象牙白的西裝套裙像一道精心設計的隔離帶,"但摩根的人已經線上上等了二十分鐘。"

沈藝注意到她右耳的珍珠耳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巧的銀質蝴蝶——和蘇晴去年丟的那對耳環幾乎一模一樣。

"馬上好。"沈藝說,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冷硬。

林晚亭的目光落在窗臺上的綠蘿上:"真可愛,你們是在玩過家家嗎?丈夫和妻子,還有他們的...盆栽孩子?"

蘇晴終於轉過身來,手裡還拿著那個舊噴壺:"林小姐今天香水不錯,前調是虛偽,中調是刻薄,尾調是...過期殺蟲劑?"

林晚亭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完美地掛回臉上:"沈藝,記得我們約好要討論巴黎那個專案的股權結構。"

"股權結構"四個字被她咬得又甜又膩,像是裹了毒藥的。沈藝突然想起上個月在董事會上,林晚亭也是這樣甜蜜地宣佈要收購一家瀕臨破產的花藝連鎖品牌——而那家的總部就在蘇晴花店對面。

"你們忙。"蘇晴擰緊噴壺蓋子,"我去給綠蘿買點營養劑。"

林晚亭優雅地側身讓路:"樓下就有家不錯的珠寶店,也許蘇小姐該給自己買對新耳環?"

"不必了。"蘇晴拍了拍帆布袋,"我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

她從袋子裡掏出一個塑膠密封袋,裡面赫然是那隻丟失的珍珠耳環——此刻正卡在一坨口香糖裡。

"今早在花店門把手上發現的。"蘇晴晃了晃袋子,"粘性真不錯,看來林小姐的耳環質量比人品可靠。"

沈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他想起大學時蘇晴在辯論賽上的樣子——溫柔地微笑著,然後一刀封喉。

林晚亭的指甲在門框上刮出一道白痕,但她的聲音依然甜美:"真有趣,我上週確實去過花店附近...拍一組街頭攝影。"

"是嗎?"蘇晴驚訝地睜大眼睛,"那你一定拍到那個總在我店門口晃悠的私家偵探了?就是那個總穿灰色風衣、戴藍絲絨腕花的..."

沈藝的胃又抽搐起來。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離婚後蘇晴第一次主動提起那個跟蹤她三個月的風衣男——而林晚亭的右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左手腕,那裡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痕跡,像是長期佩戴過什麼手環留下的。

"沈總!"小林助理再次冒死出現,"摩根的人說再等五分鐘就掛線!"

會議室裡的電話擴音突然傳來一聲暴躁的英式英語:"bloodyhell!我們不是在等女王加冕!"

沈藝深吸一口氣:"蘇晴,我晚點..."

"不用。"蘇晴已經走到門口,帆布袋甩在肩上,"綠蘿記得每週澆水,營養劑我放前臺了。"

她經過林晚亭身邊時,兩個女人的肩膀幾乎相碰。沈藝注意到林晚亭的香水味突然變得刺鼻——像是打翻了一整瓶廉價空氣清新劑。

電梯門關上後,林晚亭立刻抓起那盆綠蘿:"這玩意該扔了。"

"放下。"沈藝的聲音讓她的手停在半空。

"別告訴我你真信了那些胡話。"林晚亭冷笑,"植物哪有什麼ptsd。"

沈藝走過去,從她手裡拿回綠蘿:"但它確實記得誰每天給它澆水。"

窗外的陽光突然變得強烈,照在那片新長出的嫩葉上,綠得幾乎透明。沈藝恍惚間想起離婚那天,蘇晴也是這樣抱著他們的結婚照站在門口,說"它記得我們最好的時候"。

"所以,"林晚亭抱起手臂,"現在是懷舊時間?需要我放點背景音樂嗎?"

沈藝把綠蘿放回窗臺:"去開會吧。"

"你知道摩根那邊..."

"我說,去開會。"沈藝拿起西裝外套,突然摸到內袋裡的藥盒。他掏出來一看,發現裡面塞了張紙條:

"一日三次,飯後。別和咖啡一起喝。——ps:你辦公室的咖啡豆過期了。"

沈藝抬頭看向會議室,透過玻璃牆能看到林晚亭正優雅地攪動著咖啡杯。他突然想起今早那杯喝了一半就胃痛的美式。

前臺小姐探頭進來:"沈總,您前妻讓我轉告..."

"什麼?"

"她說營養劑放在我這裡了,還有..."前臺小姐憋著笑,"她說林小姐的咖啡技藝和她的攝影技術一樣——都是擺拍。"

沈藝走向會議室時,聽見裡面傳來摩根代表的咆哮:"...如果這就是你們中國人的時間觀念..."

林晚亭甜美的聲音立刻跟上:"非常抱歉,沈總剛才在...處理家事。"

沈藝推門而入時,所有人都轉過頭來。他的西裝上還沾著向日葵花粉,手裡攥著那盒胃藥,而窗外32層的高空上,一片新生的綠蘿葉子正在風中輕輕搖晃。

"抱歉遲到。"沈藝坐下來,把藥盒放在會議桌正中央,"現在,讓我們談談巴黎那個專案。"

螢幕那端的摩根代表突然眯起眼睛:"等等,沈先生,您桌上那個藥盒...是我女兒設計的包裝!"

沈藝低頭看了看藥盒——上面印著一行小字"greenleafpharmaceuticals"。

"真巧,"他慢慢露出一個微笑,"我前妻說,這家公司的胃藥最不傷胃。"

林晚亭的咖啡杯突然打翻了,深色液體在會議桌上蔓延開來,像一條蜿蜒的河流,最終停在那盒胃藥旁邊。沈藝注意到,她的右手腕內側沾到了一滴咖啡漬,形狀像一隻展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