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花店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婷舉著那臺昂貴的徠卡相機,像捧著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每一個看起來可能很貴的按鈕。
"讓我把這事捋清楚,"她眯起眼睛,"你從早上七點就開始跟著我姐夫拍,拍了簽約儀式、拍了商務午餐、還拍了那個胸大得能當安全氣囊的女投資人往他懷裡倒的瞬間——"
"那是她高跟鞋崴了。"沈藝忍不住插嘴,鬆了鬆讓他窒息的領帶。
"——然後你現在告訴我,"蘇婷完全無視他的辯解,繼續對著林晚亭開火,"這些照片全都不存在?因為沒裝儲存卡?這就像說你吃了滿漢全席但是忘記帶胃!"
林晚亭倚在窗邊,陽光在她的變色鏡片上流轉。她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咖啡,杯沿上留下半個曖昧的唇印。"準確地說,是忘記帶儲存卡。"她糾正道,"就像你昨天忘記給水仙花換水,結果它們全都蔫成了老太太的頭髮。"
蘇婷張了張嘴,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她確實忘了換水,但那是為了趕製姐夫的生日禮物——一條她偷偷織了兩個月的圍巾,最後因為針腳太鬆看起來像漁網,只能塞進衣櫃最深處。
沈藝站在展示架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朵半開的玫瑰。他西裝外套已經脫下搭在椅背上,襯衫袖口捲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三小時的商務會談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現在還要應付這場鬧劇。"所以,"他揉著眉心,"你今早那些快門聲都是..."
"練習手感。"林晚亭露出一個專業攝影師式的微笑,"就像鋼琴家演出前要活動手指。"她突然從口袋裡變出一張小小的儲存卡,在指尖靈活地翻轉,"真正的表演現在才開始。"
蘇晴從樓下走上來,懷裡抱著一大束剛修剪好的白玫瑰。她的圍裙上沾著水漬,頭髮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垂在頸邊。"你們在吵什麼?"她問,把花束放進水池,"我在樓下都聽見了。"
"林大攝影師拍了三個小時空鏡頭。"蘇婷酸溜溜地說,"現在才想起來裝卡。"
林晚亭沒有理會她的挖苦,而是突然舉起相機對準沈藝和蘇晴。沈藝下意識抬手遮擋,而蘇晴正好將一朵玫瑰遞向他——這個畫面被精準地捕捉下來。
"完美。"林晚亭欣賞著顯示屏,"《商業鉅子與他的玫瑰》,比那些做作的財經封面強多了。"她轉向蘇晴,"你知道你丈夫籤合同時的小動作嗎?他總會用鋼筆輕點三下紙張邊緣,像個在施法的巫師。"
蘇晴愣了一下。她知道這個小習慣,那是他們剛認識時沈藝就有的,當時他還在用一支漏墨的廉價鋼筆。
"還有,"林晚亭繼續道,手指劃過螢幕放大照片,"他在思考時會不自覺地摸左手無名指根部——雖然婚戒已經摘了三個月零七天。"
一陣尷尬的沉默籠罩了花店二樓。沈藝的手指僵在半空,正好停在無名指那個淡淡的戒痕上。蘇晴低頭整理玫瑰,假裝沒聽見。只有蘇婷瞪大眼睛,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掃視。
"我去給客戶送花。"蘇晴突然說,解下圍裙掛在門後。她經過沈藝身邊時,那朵白玫瑰還握在手裡。
等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蘇婷一把拽住林晚亭的手腕:"你是故意的!"
林晚亭任由她抓著,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故意什麼?"
"故意提起婚戒!故意拍那些照片!故意——"蘇婷突然卡殼了,因為她發現林晚亭的相機鏡頭蓋不知何時已經開啟,正對著她憤怒的臉。
咔嚓。
"這張表情也很棒。"林晚亭滿意地檢視照片,"《憤怒的小姨子》,可以賣給八卦雜誌。"
沈藝終於忍無可忍:"夠了。"他伸手去拿相機,"把儲存卡給我。"
林晚亭靈巧地後退一步,相機舉過頭頂:"商業機密。"她歪著頭,"除非...你答應《商業週刊》的專訪?他們主編可是願意用整個內頁來換你的'玫瑰故事'。"
沈藝的手停在半空。他知道那個專訪意味著什麼——更多的曝光,更多的機會,也會把蘇晴和花店進一步拖進公眾視野。上週那份小報已經用整個版面討論"商業新貴的神秘婚姻",配圖是蘇晴在花店搬貨時被偷拍的照片,標題惡毒地寫著《灰姑娘還能穿多久水晶鞋》。
"給我三天考慮。"他最終說。
林晚亭露出勝利的微笑,變魔術般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名片大小的儲存卡:"早給你準備好了備份。"她將卡片輕輕塞進沈藝胸前的口袋,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領帶夾,"密碼是你辦公室的保險箱號碼——別那麼驚訝,你每次都用生日加結婚紀念日,安全係數還不如超市儲物櫃。"
蘇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突然意識到,在這場詭異的遊戲中,林晚亭似乎永遠領先三步——就像下棋時不僅知道對手的下一步,連十年後的棋局都算計好了。
"我去幫姐姐送花。"蘇婷抓起包衝下樓,急需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她沒看見林晚亭嘴角那一閃而過的笑意,也沒注意到沈藝望著她背影時複雜的眼神。
等花店裡只剩下兩個人,林晚亭突然換了副表情。她放下相機,從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這是瑞士銀行的資料,你上次問的離岸賬戶。"她的聲音低了幾分,帶著罕見的嚴肅,"但我建議你再等等,至少等到下個月董事會後。"
沈藝接過檔案,眉頭緊鎖:"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說過了,"林晚亭重新戴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記錄精彩瞬間。"她指了指檔案袋,"順便幫朋友個小忙。"
"我們不是朋友。"
"當然不是。"林晚亭大笑,"朋友可不會收20%的中介費。"她轉身走向樓梯,突然又停下,"對了,你最好檢查一下辦公室的監控——昨天有人動了手腳,畫面卡在你和那位'安全氣囊'女士交談的瞬間,整整十五分鐘。"
沈藝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清楚地記得昨天根本沒有和任何女投資人單獨交談。
林晚亭似乎很享受他的反應:"儲存卡里的影片證據,算在剛才那份檔案裡了。"她揮揮手走下樓梯,"記得看《商業週刊》哦,封面會很精彩。"
沈藝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份檔案。他突然注意到牛皮紙袋的角落有一個小小的藍色墨漬,形狀像只展翅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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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花店後巷。
蘇晴把裝滿玫瑰的推車停在路邊,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她不是沒看見林晚亭那些小動作,也不是沒注意到沈藝越來越頻繁的西裝革履。但每次她想開口,就會想起那天沈藝疲憊地說"再給我點時間"的表情,像只被困在金絲籠裡的鷹。
"姐姐!"蘇婷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我幫你一起送!"
蘇晴勉強笑了笑:"怎麼,不圍觀你姐夫的商業大片拍攝了?"
"別提了。"蘇婷做了個鬼臉,"林晚亭簡直像個..."她突然卡住,目光落在推車底部——那裡粘著一個陌生的儲存卡,邊緣露出一角標籤。
姐妹倆對視一眼。蘇晴蹲下身,小心地取下儲存卡。標籤上寫著「sy-備份」,但被水暈開的墨跡下隱約可見原來的字跡:「sy-如何失去他」。
"要看看嗎?"蘇婷小聲問。
蘇晴的手指微微發抖。她知道不該窺探別人的隱私,但這個小卡片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樣誘惑著她。最終,她搖了搖頭,把卡片放進圍裙口袋:"回去還給林晚亭。"
她沒有告訴妹妹,在卡片背面用極小的字型寫著一行字:「當玫瑰枯萎時,請開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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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林晚亭坐在攝影店的暗房裡,紅色的安全燈給她的輪廓鍍上一層血色。她面前擺著三張儲存卡,分別標著「商業」「公眾」和「私人」。第四張卡正在讀卡器裡運轉,電腦螢幕上顯示著沈藝辦公室的監控畫面——那位"安全氣囊"女投資人確實出現過,但只是在門口停留了不到十秒。
"笨啊。"林晚亭對著螢幕搖頭,啜了一口龍舌蘭,"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會利用。"她拖動著進度條,突然停在某個畫面:沈藝獨自站在窗前,手裡拿著一個相框——那是他和蘇晴的結婚照。
她看了很久,直到酒杯見底。然後輕輕點選"刪除",把空白的儲存卡放進一個標著「廢棄素材」的盒子。盒子裡已經堆了十幾張同樣的卡片,每張都曾經存滿影像,又都被清空。
暗房角落裡,一臺老式拍立得突然吐出相紙。林晚亭走過去拿起它——模糊的畫面上是花店二樓,沈藝站在窗邊,蘇晴遞給他一朵玫瑰。相紙底部慢慢顯影出一行小字:
「遊戲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