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馬蹄奔聲襲來,村中守夜人連忙驚起擊鐘示警。

花非若遠遠聽見村落裡鳴急的鐘聲,且觀火光簇而亮起,即知此村仍安然,心下鬆了口氣。

“陛下,村民敲鐘示警是為守戰之態,臣請先往檢視。”

花非若點頭許允,餘蕭即引一隊人馬奔往,卻尚未及近處就已藉著火光瞧見了村口架了攔路的拒馬,而堵在門前的村民亦是各個憤怨兇色,遠遠的就開始投擲木石以作抗鬥。

統帥止行,隨後騎兵自然橫列成陣防守。

“吾乃皇屬銀焰騎營統帥,奉女帝之命特來資以災糧!”

餘蕭引馬遊走喊言,一連聲三,而村民卻分毫不見讓路之意,仍然激憤的斥罵著軍列。

見狀如此,餘蕭也敢強闖上前,便遣人將情況報回女帝。

而花非若遠遠的看著,心中也對此情形瞭然,聞知其報便令身後隨從將糧物取出佇列,送去那村前。

這一路走來,途間所見百姓無不飽受戰禍之苦,前面路過的一村已被屠戮焚燬,荒原間遊走的軍匪必然已將恐懼四散,縱然此刻是正兒八經的皇軍前來,也難在一時之間盡解其驚懼。

且想來在當下這兵荒馬亂之時,他們保持些警惕也好。

於是遣人送往了物資之後,花非若便也沒前往擾言,只在三里之間擇了處平緩地駐營休軍。

“眼下所處乃是野落原淺地,由此再往北縱穿三百七十里,便是涵安嶺駐城瀾下。”

瀾下此城依涵安嶺而建,恰出獄凜、善兩州關隘之處,涵安嶺上建有烽火戍寧臺,是與善州守軍聯絡之重地,眼下卻也為叛軍所佔。

倘若直接穿過野落原直朝瀾下而往,以此三千之眾勢必打草驚蛇,畢竟眼下屯守著叛軍的並不止有一座瀾下,還有涵北萬軍之數,而渡了涵水便近了鄰國邊境,此地時不宜大張旗鼓的作戰。

何況眼下與叛軍相峙之勢,也是同遠侯逐戰大半年之久方才穩住的情形,他雖為女帝,也實不宜輕易破之,不然若是情況大變再至戰況有失,勢必更損朝廷之威。

於是一番深思罷,花非若還是決定避其鋒芒,“眼下大戰方歇,實不宜再輕易挑生鬥局,還是以撫民為重。”

“若是撫民,則不必直往瀾下而去,且此原間亦存多處鄉鎮,陛下不妨放出訊息,一來安撫百姓,令其知朝廷賑糧將至,以免再現此拒駕之態,二來亦可震懾流匪,使之懼而四散,莫傷村鎮。”

治粟內史從一開始便不贊同女帝與叛軍交鋒,眼下見女帝銳勢有緩,自然連忙諫言獻以和緩之策。

花非若點了點頭,卻未立即作以言應。

“卻知眼下叛軍有易裝偽作朝廷屬軍之行,且其戮民猖狂,只怕縱有陛下親軍撫民,亦難免其佯而害民之行。”

“叛軍此舉意在失毀朝廷之威,且此荒原之間難免匪寇成行,不可不剿。”

“可陛下此番所領不過三千輕騎,而此荒原幅員遼廣,原匪亦如狡兔四方遊走,若將列隊分遣,一來有危陛下,二來賑糧難濟。”

文臣在側,總是能提出各種問題……

花非若聽罷內史所言,又思索了一番,道:“賑糧之事可就近調濟善州,至於列隊護行,此番既出輕騎三千,行之有餘,出遣半數亦無大礙。”

聞知女帝將在這兵亂之地出遣半數護軍,治粟內史心中便狂漏了三拍,連忙阻言:“而今涵水關內駐有叛軍二千,關外更逾萬數之眾,陛下輕騎三千乃是護衛之本,若出之以半數,只怕叛敵趁虛而入……”話至此,治粟內史又為難的瞧了女帝一眼,嘆了口氣,才續而道:“如今國無皇儲在側,陛下萬不可失貴體之重!”

花非若頭大了。

“依臣之見,陛下可留守軍兩千,出遣一千剿亂,且原北之東亦有取龍關重軍之守,只要陛下不出原中之地,叛軍絕不至於輕入深地襲駕。”

還是武將果斷!

於是花非若拾階立下,“統帥所言之策亦可思之。”

經半夜商議,花非若終於與隨行的文武大臣們定下了之後撫民的計劃——女帝駐營於此,每日遣軍中斥候出往各方村鎮佈告女帝賑災之信,同時也勘探敵情,每日出遣一千騎兵於荒原巡戰。

如此未出五日,這方圓千里之境便已清淨,更也賑濟周遭村鎮十餘處,果然比先前大部隊隨往效率要更高得多。

看著出遣士兵傳來的佳報,花非若終於感覺墜在自己心頭的重石稍稍落底了些。

只要百姓願意接受朝廷的賑濟,這場失民的危機就尚有可挽回的餘地。

心情輕落了些,花非若也就終於有了些心思偶爾在軍營邊緣閒走,好好體會一下這片荒原的廣袤風光。

長煙落日,荒地千里,放眼極目遠眺,一望無垠的平原上只偶然落著幾處突起的石山。

日薄西山之際,花非若閒來便由治粟內史和荀安陪著在營外閒走。

“眼下撫民之事已然順遂,陛下將在此留行幾日?”

加上途間所耗時日,他們已經離京半月有餘了,且觀情形順遂若此,之後也只需遣大臣督往便是,倒不必女帝長久在此。

且文臣所慮之重,乃是國君不宜離朝太久。

“再多留幾日吧,眼下撫民也只是濟糧賑災而已,此非長久之計。”

“此原荒地千里,鮮有沃壤,是故村落分散,多取薄田而聚,而可墉守之城,最近亦存此原之外,無屯兵之城也正是同遠侯難剿盡叛匪之故。”

花非若聽著點了點頭,“確實難守……”

話音才落時,花非若餘光掠見遠處似晃出了一匹馬來,而轉眼瞧去,那馬卻又掩于山石之後不見了。

雖目不見其蹤影,然凝神細聽卻猶可聞那馬蹄徘徊之聲。

“去喚守衛前來。”

治粟內史愣了一愣,而旁的荀安也不明所以的看了女帝一眼。

“不要聲張,去吧。”

“遵命……”

治粟內史這才剛轉過身去沒走出幾步,遠處山丘之後便突然竄出了一個人影,旋即便聽得弩矢一聲絃音振響。

“陛下!”

才見那方人影竄出,荀安便已驚而上前欲以身護駕,而花非若才見人將擋及視線,便已一把將他扯開,同時右手抽劍迎擊,只聽當空一聲鏘然金裂,本照花非若心口而來的弩矢偏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