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御鑄府(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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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是個直筒子的性子此事朝中人盡皆知,她雖也不是時時都軸的不轉彎,卻軸起來時,那必然一犟到底。
不過也正是因她耿直若此,丞相才不遺餘力的舉諫她統領廷尉府,不然在其他幾位大臣看來,她的才能是不足以擔此大任的。
自打廷尉親接了此案後,整個廷尉府便像是叫野兔惹瘋了的獵犬似的,恨不能將琢月城中每個角落都細細嗅遍,於是線索尋入銀焰騎營中後未出七日,便在南城隱於喧囂的巷中將那座藏著肖寧的宅子給搜了出來,而後還不等侯府作何反應,便已將人押入獄中開始審訊。
得知情況的第一時間,宋儀便打點了獄中卒吏,叫肖家小妹入之探望了肖寧。
而後隔日,廷尉府便審得了口供,此中肖寧招供稱,那日他於寅時引隊巡邏,卯時歸營途中看見了鬼鬼祟祟前往破壞溯渠的楚士紳。
見人闖入營中禁地,他自然厲聲呵斥,然楚士紳非但不從押管,反倒執手中利斧欲襲擊抗法,情急之下肖寧失手將其殺死,後因畏罪,遂將此事嫁禍於百里允容。
案定呈表上奏,花非若看著廷尉新呈上的結果仍然蹙眉難舒,然案查至此,便是丞相亦有勸言稱不宜再深探下去,畢竟侯府之重,也實不宜就為一外來之臣便究根問底,屆時壞了體面事小,若再激得另幾位諸侯與女帝離心,那這事可就鬧大了。
於是看過案表之後,花非若便也授意廷尉就此收手,既已查知殺人真兇,那便以此決案吧。
定罪後,肖寧即被判了斬首,定案後不過三日,人就被帶去了刑場。
直至走上刑場之前,肖寧始終認罪,卻在登上了刑臺的最後一刻,看著劊子手扛起血淋淋的大刀向自己走來,這個年輕的少將才恍然明白自己死期已至,便在刑臺上掙扎了起來,不斷哀嚎著“小人有冤!”
而刑臺之上,已再無伸冤的機會,隨著劊子手手起刀落,哀嚎終止。
閱罷陳述案情的奏表,花非若目光空落了片刻,終而還是執筆蘸了青墨,閱批了此本。
合起這本摺子,花非若心情格外煩悶,然事已成定,他也只能讓自己作罷了此事,任侯府自此事中隱去,暫留此體面。
朝後丞相尋常入清緒殿與女帝議事,然自案定之後,花非若的心情便久久低鬱著,於是今日丞相入殿後,君臣二人相議不過片刻,花非若便以對弈為由,將丞相邀入後花園中尋常閒聊,而所議的卻仍是此番御鑄府之事。
“那被處決了的肖寧又是怎麼個來頭?據說先前還是襄南侯府外院之人?”
“襄南侯府郎侍眾多,卻即便如此,襄南侯仍時常留情於外,若逢格外中意的,便收之於外院。”
這麼一說花非若便明白了。
不過這件事,襄南侯府為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倒也是挺賣力的,雖至今日就連花非若本人都已知曉那肖寧是她私養於外的情郎,卻在廷尉尋至那處宅院時,究根源底也只翻出那宅子原為南岸雲湘樓用以培養小郎的處所。
而肖寧被處決之後,其生母亦入京城為之訴冤,只道是這個年方十八的少年早已憑自身才能在皇屬營中謀得軍職,又豈會自陷淤泥入那柳樓柵裡做人掌中玩物。
奈何罪實既定,這個少年終究還是被踏進了泥底,縱然他的生母來到京中哭斷了腸,終了也只能接回他身首異處的殘屍。
念及此,花非若更覺煩悶,便揉了揉眉心,問道:“肖寧之母現如何?安撫妥當了嗎?”
丞相看了女帝一眼,方才落子應道:“餘帥顧念袍澤之誼,已取自俸彌補了肖家喪子之哀。”
“楚家呢?”
“昨日百里掌府前往探望了,也帶去了御鑄府的慰金。”
花非若點了點頭。
丞相也長作一嘆,道:“權宜之道難免如此,國君之勢更應大統,若長存諸侯據裂之事,只將更危社稷。”
丞相離宮後,花非若仍覺心中淤重不已,便於傍晚之際又往平原走了一趟。
夕陽漸沉,霞光灑落平原,曛光暮影下,騎士於平原策馬,彼此競逐,踏蹄煙塵隨起,縱於遠處而觀,亦能聽見他們彼此呼喚或嬉鬧的聲音。
現在早已過了訓練的時辰,故餘蕭也只是遠遠站在校場邊緣,看著場上幾個少年人彼此嬉戲競逐。
場上的幾個少年都是他前不久才剛提攜起來的苗子,也是如今營中最有活力的一群孩子,眼下年長些的他們正在以他們少年人特有的歡脫法子教著荀徵御馬之術。
以往傍晚之際餘蕭多半會在幕堂裡處理繁務,順便也等荀徵在營中玩夠後一起回家,今日卻不知何起的憂思纏縛,他原本不過是帶著荀徵來與那些少年打聲招呼,卻就這樣看了他們近小半個時辰。
良久,餘蕭沉沉嘆了口氣,目光隨落之際忽而瞥見地上倒映的一抹影廓向他此方走了來,一回眼竟是女帝無聲而至。
餘蕭見驚,花非若卻在他將俯首之際抬手罷免了他的拜禮,隨後仍然一言不發的走到了他身邊才駐足。
女帝的目光也映入了校場上那些歡脫的少年,沉默之間餘蕭忽感心中一陣哀起。
“假若未生如此橫禍,今日那個少年也仍會如尋常一般於此策馬馳騁吧?”
花非若忽然開口,卻不知是自言還是在與他問言,於是餘蕭一時不知當答不答,卻這時,女帝竟又轉過眼來溫然笑著瞧著他,“餘帥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此一問卻令餘蕭愕然,而須臾,那股哀切又溢,“我實在想不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不光是那個少年,包括楚士紳,他們原本都不該落得這樣的結果……
花非若也沉沉的落了一嘆,又抬頭看著天邊最後一抹赤霞出神了片刻。
“人活於世,總是本心難守……”
“世道無常……”
花非若卻笑著搖了搖頭,“世道從來都是不變的,好生惡死、趨利避害亦為人之本性,無可厚非,只不過沒人能算得盡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