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本王受教了!”

贏高治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好奇的把那個“拉屎很臭還擦屁股”的灰衣男子給打量了一番,隨後鄭重地對馮威拱了拱手:“馮將軍,果真見識不凡!”

“……嗯,那個啥,殿下客氣了。”

馮威有些不自在的扣了哈腦殼,轉身離開了。

而贏高治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向李北玄:“本王很討人厭嗎?”

“有點。”

李北玄面無表情。

贏高治的臉頓時一垮。

不過隨後二人也沒再扯淡,而是齊齊轉過頭,將目光轉向那灰衣男子身上,眼神奇異的在他下半截轉了一圈,看的那男子表情一變,緩緩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後門:“二位貴人,小人我……拉屎臭!”

“滾你x的!”

贏高治頓時飛起一腳,氣的臉都紅了:“本王不是攪屎棍!”

“……嚶。”

那灰衣男子頓時生不如死的癱在地上,只覺得滿心絕望。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他馬上就要逃出晉陽這個鬼地方了,結果就拉泡屎的功夫,居然又被人給追回來了,而且、而且……

灰衣男子正在哀嘆自己的悲慘遭遇。

然而就在這時,便見那個一身錦袍,面容白淨的年輕公子走了過來,笑眯眯的把他攙扶著坐下。

隨後,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來都來了,咱們是直接進入正題,還是意思意思走個流程?”

聽見這話,灰衣男子直接懵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頓時更白了。

顫顫巍巍的問道:“正題是什麼說法?走流程是什麼說法?”

“簡單。”

李北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直接進入正題呢,就是我倆問你什麼問題,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回答,不要想著騙人,也不要想隱瞞。”

“而走流程就更簡單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

李北玄說到這裡,拉長了聲音,顯然是在等他接下茬。

於是灰衣男子忙不迭的配合道:“什麼話?”

“鄙人,錦衣衛出身!”

聽見這話,灰衣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色瞬間變了。

從死灰到驚恐,只用了不到半息。

“錦……錦衣衛?!你、你不是定遠伯嗎?你不是朝廷派來賑災的欽差……”

“是啊。”

李北玄笑了笑,溫聲解釋:“我是欽差,也的確是定遠伯,但——”

他慢悠悠地把袖子一卷,順手把護腕的匕首抽了出來,拍了拍那男子的臉頰:“但本伯的實職,是錦衣衛力士。”

“在你們外行人眼裡,這叫多才多藝,在我們圈子裡,這叫雙編制。”

“所以,你現在懂走流程是什麼意思了?”

聞言,灰衣男子的嘴巴張了張。

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只發出一串毫無意義的“呃啊呃啊”。

表情神似蒙克的《吶喊》,非常有喜感。

“所以,你選哪個?”

李北玄笑眯眯的問道。

而那灰衣男子,臉色比衣服還灰。

在原地癱坐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的舉起一根手指頭:“伯爺,小人選第一個行嗎?”

“乖咯!”

李北玄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衝贏高治抬了抬下巴:“問吧。”

“……”

贏高治扯了扯嘴角,最後也沒評價李北玄剛才的那番做法,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上前兩步走到灰衣男子面前,開始發問。

“姓名?”

灰衣男子低著頭,聲音乾澀:“小人……姓崔,名光耀,是晉陽西坊人。”

“做什麼的?”

“原是個小地主……家裡有幾畝地,三五間鋪面,租給人打鐵、做豆腐的那種。”

“家裡還有人?”

“有個弟弟在長安做小吏,是個胥吏……不值一提的小官,廟門都不讓進的那種……”

贏高治點了點頭,又道:“那你現在跑出來,是想逃難?”

“是……”

崔光耀苦著臉應道,“晉陽城裡現在實在是沒法待了,街上餓殍越來越多,坊門也鎖得死,我家裡那點糧,早在正月就見了底。人心惶惶,佃戶們跑了個乾淨,連我那幾間鋪子,也都被人砸了門,搶了空。”

他說到這,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惶恐:“我也是沒辦法,才賣了剩下的幾樣細軟,換了幾鬥糧,又換了這身行頭,想著混在災民裡,出城走陸路,一路往長安逃……”

聽完這些,贏高治倒也沒第一時間說話。

只是盯著他看了兩眼,問道:“那你的地怎麼辦?田怎麼辦?鋪子怎麼辦?”

聽見這話,崔光耀苦笑一聲:“貴人老爺有所不知,哪怕有田有地有鋪子,也得有人種、有人管才行啊……”

崔光耀長嘆一口氣,繼續道:“今年這雪,下得早、下得狠,臘月還沒完,地就全封了。往年正月裡還能翻翻凍土、撒點麥種,今年根本一點播種的希望都沒有。”

“到了二月雪還不停,坊裡傳話說,這場雪是老天爺不想讓人活了。人心都散了,佃戶一個接一個跑,先是帶著老婆孩子偷偷溜,後來乾脆成群結夥逃荒,連牛都趕走了。”

“我那幾間鋪子也沒撐住,臘月就開始歇業。租子更是想也別想要。”

“我原本想著,等過完年天暖一點,看看還有沒有法子補種一輪,哪怕不求大豐收,也能混口飯吃。可這年根根本就過不完……”

“街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坊門裡餓死的都沒人收屍。我不怕死,但我怕凍著餓著、慢慢熬著、熬到人不人鬼不鬼……那不叫活著,那叫耗著。”

崔光耀說到這,眼圈都紅了。

“所以我才打算走,賣了些舊銀器和首飾,把衣裳做舊,又抹了泥,混進了災民的行列。往北繞出城門,打算一路往長安走。我弟雖是個小官,但那邊起碼有官府、有戶籍、有飯吃,不會凍死餓死在巷口。”

“只要人能活著,哪怕給人做馬伕、抬轎子,我也認了。”

崔光耀低頭道:“晉陽是我祖宅,我也捨不得。可現在……地也種不出來,人也活不下去。我想活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