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中年男人開口了。

聲音沙啞。

帶著一種常年在刀口舔血的警惕。

他身旁的少女則躲在他身後,只露出一雙清澈卻又帶著驚恐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憑空出現的,衣著古怪的男人。

“我路過。”

葉玄軒的回答很簡單。

他不想節外生枝。

他只想儘快採了洗髓蓮,然後返回地球。

那邊的金融戰爭,還需要他去收尾。

“路過?”

中年男人冷笑一聲。

他的手,已經悄悄按在了腰間那柄鏽跡斑斑的短刀上。

“這片黑瘴沼澤,方圓百里,鳥獸絕跡。”

“你說你路過?”

“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嗎?”

他往前踏了一步,一股煉氣期七層的威壓,朝著葉玄軒壓了過去。

這在青木界這種低武位面,已經算是不錯的修為了。

足以在一方小城裡,當個護衛隊長。

然而。

這股威壓落在葉玄軒身上,卻好比清風拂面,沒有掀起半點波瀾。

中年男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看不透。

他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深淺。

對方身上沒有半點靈力波動,仿似一個凡人。

可一個凡人,又怎麼可能無視他的威壓,還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裡。

唯一的解釋。

對方的修為,遠在他之上。

是一個他完全惹不起的,恐怖存在。

“前輩。”

中年男人很識時務。

他立刻收起了敵意,躬身行了一禮。

“晚輩蕭戰,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前輩恕罪。”

葉玄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能屈能伸,倒也是個人物。

“我說了,我只是路過。”

他不想浪費時間。

“取幾株蓮花就走,不會打擾你們。”

“前輩。”

蕭戰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哀求。

“您要取多少?”

“這湖裡的洗髓蓮,晚輩,晚輩也急需一株,救小女性命。”

他說著,將身後的少女拉了出來。

少女怯生生地看著葉玄軒,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甚至有些發紫。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葉玄軒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僅僅一眼。

他的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救命?”

他看著蕭戰,眼神變得有些古怪。

“你確定,用這洗髓蓮,是救她,而不是害她?”

蕭戰愣住了。

“前輩何出此言?”

“我女兒自幼身中奇毒,寒氣攻心,每月十五必然發作,痛不欲生。”

“我尋遍名醫,都束手無策。”

“唯有一位雲遊的高人指點,說只有這黑瘴沼澤深處的千年洗髓蓮,以其至陽至剛的藥力,才能化解她體內的至陰寒毒。”

“至陽至剛?”

葉玄軒幾乎要笑出聲。

“哪個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跟你說的?”

“洗髓蓮,性屬水木,藥性溫潤平和,主伐毛洗髓,固本培元,何來至陽至剛一說?”

蕭戰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呆呆地看著葉玄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因為他發現,自己對洗髓蓮的認知,確實全部來自於那位“高人”。

他自己,根本不懂藥理。

“你女兒中的,也不是什麼奇毒。”

葉玄軒的目光,仿似能穿透少女的身體,直抵靈魂。

“而是‘九幽附骨咒’。”

“一種極其陰毒的咒術,以生魂為引,種於心脈。”

“每月十五,月圓之夜,陰氣最盛,咒印便會發作,啃噬她的生機與魂魄。”

“洗髓蓮的藥力雖然溫和,但對咒印來說,卻無異於大補之物。”

“你若真讓她服下,只會加速咒印的成長。”

“不出三個月,她就會被徹底吸乾魂魄,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轟。

葉玄軒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蕭戰的心上。

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臉色慘白如紙。

“不,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那位高人,他,他怎麼會騙我?”

“是不是騙你,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葉玄軒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你為了找到這裡,花了多少代價?”

“那人給你地圖的時候,是不是還順便,拿走了你身上最值錢的東西?”

“你這一路過來,是不是正好避開了所有強大的妖獸,和別人的勢力範圍?”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他不是在幫你。”

“他是在借你的手,來採這湖裡的蓮花。”

“等你們父女採完,他就會出現,殺人奪寶,毀屍滅跡。”

蕭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想起了那位“高人”和善的笑容。

想起了他拿走自己祖傳玉佩時,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貪婪。

想起了這一路上,異常的順利。

他全明白了。

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別人手上的一顆棋子。

一顆用來探路,和採藥的,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而他,還傻乎乎地,把對方當成了救命的恩人。

噗。

一口心血,從蕭戰的口中噴出。

他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歲。

絕望,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爹。”

少女蕭遙扶住了他,眼中噙滿了淚水。

她看著葉玄軒,這個突然出現的,衣著古怪的男人。

眼神裡,充滿了哀求和最後的希望。

“前輩,求求您,救救我爹,救救我。”

葉玄軒看著這個女孩。

她的眼神,讓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一一。

那樣的純粹,那樣的無助。

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罷了。”

他嘆了口氣。

“算你們運氣好,今天遇到了我。”

他走到蕭遙面前,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精純無比,帶著勃勃生機的木系靈力,瞬間湧入了蕭遙的體內。

靈力好比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她心脈中盤踞的陰冷咒印。

蕭遙只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傳遍四肢百骸。

那種糾纏了她十幾年,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痛苦,在這一刻,竟然奇蹟般地,煙消雲散。

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紅潤。

蒼白的嘴唇,也有了血色。

整個人,仿似脫胎換骨。

“這,這是……”

蕭戰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女兒的變化。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困擾了他十幾年的噩夢,竟然被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指就解決了?

這需要何等通天的手段。

神仙。

這絕對是神仙下凡。

“咒印我已經幫你暫時壓制住了。”

葉玄軒收回手指,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以他現在的修為,做這種事,消耗不小。

“但這只是治標不治本。”

“想要根除,需要以洗髓蓮為主藥,輔以七七四十九種普通草藥,煉製成‘清魂丹’。”

“每日一粒,連服七日,方可痊癒。”

“清魂丹。”

蕭戰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

他看著葉玄軒,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激和敬畏。

他毫不猶豫,拉著女兒,就要跪下。

“前輩大恩大德,蕭戰沒齒難忘。”

“從今往後,我父女二人的命,就是您的。”

“我不要你們的命。”

葉玄軒抬了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們。

“我救你女兒,一是因為她讓我想起了我的孩子。”

“二是因為,我不喜歡有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草菅人命。”

他看向蕭戰。

“那個騙你的‘高人’,長什麼樣,有什麼特徵?”

蕭戰不敢有絲毫隱瞞,立刻將那人的相貌,衣著,還有說話的口音,都詳細地說了一遍。

葉玄...軒聽完,眉頭微皺。

闊口,塌鼻,左臉頰上有一道刀疤。

說話帶著濃重的西北口音。

這形象,怎麼有點耳熟。

他神識微動,在前世那浩如煙海的記憶中,快速搜尋。

片刻之後,一個名字,浮現在他的腦海。

“沙裡飛”,杜平。

血鷲宮,玄字級殺手。

前世,此人以一手神出鬼沒的追蹤術和陰險毒辣的陷阱聞名。

有不少正道宗門的弟子,都死在了他的手裡。

想不到,這一世,竟然在這裡,以這種方式,和他扯上了關係。

“前輩,您認識他?”

蕭戰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認識。”

葉玄軒搖了搖頭。

“但很快,就會認識了。”

他轉過身,看向那片蓮花湖。

“這湖裡的洗髓蓮,我要九成。”

“剩下一成,歸你們。”

“另外,我會給你們一張丹方,和煉製手法。”

“以後你們父女,就守著這裡,好好生活吧。”

蕭戰聞言,感激得無以復加。

九成。

即便只有一成,也足夠他們父女受用終身了。

更別說,還有那珍貴無比的丹方。

這位前輩,簡直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

葉玄軒不再多言。

他一步踏出,身形好比蜻蜓點水,落在了湖中央最大的一朵洗髓蓮之上。

他沒有急著採摘。

他盤膝而坐,雙手掐訣。

精純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朝著他的身體匯聚而來。

他要在這裡,藉助這片寶地的靈氣,先將自己的修為,恢復幾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日落,月升。

第二天,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瘴氣,照在湖面上的時候。

葉玄軒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眸之中,精光一閃而逝。

經過一夜的吐納,他的修為,已經從之前重傷的狀態,恢復到了築基初期的水準。

靈魂的損傷,也在濃郁靈氣的滋養下,修復了不少。

他站起身,正準備採摘蓮花。

突然。

他神色一動,抬頭看向了沼澤的入口方向。

那裡,傳來了十幾道強橫的氣息。

每一道,都不弱於昨天的蕭戰。

為首的一人,更是達到了築基後期的修為。

“他們來了。”

葉玄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沼澤的邊緣,蕭戰和蕭遙也感覺到了那股強大的壓迫感。

父女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爹,是,是黑風寨的人。”

蕭遙的聲音,帶著顫抖。

黑風寨,是盤踞在落霞山脈附近,最大的一股悍匪。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寨主“黑旋風”李逵,更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別怕。”

蕭戰將女兒護在身後,握緊了手中的短刀。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點修為,在黑風寨面前,無異於螳臂當車。

但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的女兒。

他唯一的希望,都寄託在湖中央,那個白衣勝雪的年輕人身上。

很快。

十幾個騎著黑色妖狼的壯漢,衝破了瘴氣,出現在了湖邊。

為首的,是一個身高八尺,滿臉虯髯,手持兩柄巨斧的黑臉大漢。

正是黑風寨寨主,李逵。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被那滿湖的洗髓蓮給吸引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貪婪至極的狂笑。

“哈哈哈哈。”

“沙裡飛那個老騙子,果然沒有騙我。”

“這裡,竟然真的有如此神物。”

“發了,老子這次,真的發了。”

他身後的土匪們,也跟著發出一陣陣興奮的嚎叫。

李逵的目光,很快就從蓮花上,移到了湖中央的葉玄軒身上。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小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