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當鋪屋簷之外懸掛的風鈴莫名作響,大堂之內,四壁幽藍火燭隨之搖曳,映出對坐的兩道身影,一者俊朗面目之上盡是陰沉,另一人神色從容自若,眼中盡是玩味之色。

“愛?情?”皮鼓師臉色數度變化,喉間滾出冷澀笑音逐漸癲狂,“有間當鋪,如此便讓皮鼓師看得輕了,你難道認為皮鼓師身上會有這等虛妄之物?可笑啊!”

“可笑嗎?”皮鼓師在笑,李玄霄的神色卻始終如常,彷彿早已經看透了皮鼓師的本質。

“情根深種或薄倖寡義,於當鋪而言不過秤上砝碼。”李玄霄微振衣袖,淡淡說道:“當鋪能否自閣下身上取得典當之物,不勞閣下費心,閣下只需要考慮是否願意以此為當便是了。”

話語落,空中的震天鼓虛影吞吐洪荒之氣,鼓面九首虯龍似要破空而出。

皮鼓師狂笑驟歇,看了眼空中的震天鼓,隨之平靜了下來:“除了情愛,還有什麼可作為典當?”

“手足、壽命、健康、修為、甚至於你的制鼓技藝,擊鼓手法,都有其價值,但……”李玄霄話語一頓,面前的茶盞憑空飛起,落在他的手中,淺啜了一口茶水之後,又接著說道:“失去了這些,你又如何踏碎情天孽海?”

情天孽海……

恍惚之間,皮鼓師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一抹血紅撫簫的景象。

“夠了!”皮鼓師一聲暴喝,雙眼隱隱泛著血色兇光,李玄霄不語,只是就那麼靜靜的看著。

“情?愛?皮鼓師會證明你所言有多可笑,這筆交易,皮鼓師答應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對那個已經背叛了自己的女人還有留戀?情與愛,這等腌臢之物,自己豈會還留在身上!抬手,拿筆,彷彿是為彰顯自己的內心一般,皮鼓師落筆之下再無猶疑,就在名字落定剎那,一道紅光驟然自魂契之上亮起,只將魂契燒作漫天赤蝶。

“契約,已定!”

李玄霄話語落下,只見懸浮於空中的震天鼓實體漸凝,落在皮鼓師掌中。

只見鼓身渾圓,通體龍骨為框,龍皮作面,鼓面之上太古雷龍紋路泛起熔岩赤光,金黃與硃紅交織,龍影恍惚似有生機一般。

震天鼓在掌,哪怕此刻並未無真元將之激發,皮鼓師也能感覺到掌中這麵皮鼓所蘊含的駭人的威能。

李玄霄身形不動,卻見黑袍之上的金絲紋繡有如活物遊走,沒入皮鼓師體內,然皮鼓師卻全未感覺異樣,片刻之後,氤氳紫氣絲絲縷縷纏繞於李玄霄掌中,皮鼓師的腦海深處,一抹水藍色倩影逐漸模糊,直到不見蹤跡。

“啊。”

金線收回一刻,皮鼓師按住空蕩心口,腦海之中本該浮現些什麼,然在此刻只有空蕩,隨之而來的一抹刻骨銘心的紅在記憶深處燃起,皮鼓師反手按住震天鼓,周身隨之泛起陣陣凶煞之氣。

範淒涼!“交易完成了。”李玄霄玄袖輕拂,情絲只在翻掌之間消逝無蹤。

“現在,貴客可以離開了。”

皮鼓師不語,只懷抱著震天鼓默然轉身,周身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去的血腥殺氣。

李玄霄睨著皮鼓師離去的背影,言道:“情絲斷,孽債生。”

“在當鋪典物的評級中為紫的情,皮鼓師,你當真有你說的那般絕情嗎?”

皮鼓師對琴絕弦的情究竟如何,或許只有皮鼓師自己清楚……

“愛愈癲狂,恨愈刻骨,這場生死戀曲,甫才拉開帷幕。”

抬手之間,又見兩道光影飛出,與皮鼓師之情絲並列懸於空中。

“範淒涼,琴絕弦,你們又將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李玄霄玄袖輕拂,收攏情絲的琉璃瓶中驟起淒厲尖嘯。瓶身浮現“紫怨“二字,內中紫霧凝成琴絕弦撫琴泣血之態。他睨著皮鼓師踉蹌背影,忽誦謁語:「情絲斷,孽債生,鼓聲震破奈何橋。」

……

……

惘川情天十二重,一重風光一重景。

一生無夢一聲笑,一步情天一步遙。

但見情天十二重雲階盡處,萬丈鮫綃帳內春色如沸,嬌軀如泥,紅顏似水,媚語如浪,白花花的軀體上纏著幾道紅綾,地上盡是殘破的碎布,隨風飄離,足見戰況激烈。

情天之主,北武林三玄音之骨簫·範淒涼,哪怕沉睡之態,也可見萬般風騷。

然而此刻,範淒涼秀眉緊蹙,腦識夢海,正上演著令其心驚膽寒的恐怖畫面——

“範淒涼,受死來啊!”

鼓聲撼天,玄音驚雷,朝思暮想的面孔,此刻卻是帶著最決絕的殺意和癲狂,陌生的鼓,熟悉的人,奏出此生最恐懼,也是最不願聽到的死亡樂聲。

“啊!”

噩夢驚醒,範淒涼整個人坐直了起身,雙眼之中盡是恐懼,腦海之中那雙俊美,但泛著血光的雙眸久久不曾散去。

“主人,發生何事?”

一旁,跛簫聞聲上前關懷骨簫狀況,一雙眼不見生氣,也不曾因為範淒涼此刻身上展露的風光而有任何的異樣情緒。

範淒涼沒有答話,只看著跛簫的清秀面龐,喘著粗氣,過了片刻,竟是又笑出了聲。

笑聲從小至大,以至於範淒涼胸前的雙巒都為之起伏上下,波浪不休。

若是其他人在此,少不得面紅耳赤,亦或是津津有味的欣賞,但此刻在這裡的卻只有跛簫一人。

面對範淒涼展露的風光,跛簫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只是看著範淒涼從驚嚇到大笑,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他本就不用明白。

過了良久,範淒涼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看著跛簫,她微微一笑,手指勾起了跛簫的下巴,輕聲道:“如何,好看嗎,小樂兒?”

“主人自然是極好看的。”跛簫如實的回答道。

“哈。”範淒涼笑了笑,頭輕輕靠在了跛簫的肩上,“小樂兒,好奇嗎?我剛才做夢夢到了什麼。”

“主人如果願意說給屬下,屬下自然會聽。”跛簫答道。

範淒涼聞言笑的更見嫵媚了些許,“好狡猾的小樂兒啊。”

說話間,範淒涼已經剝去了跛簫的外衫,“小樂兒啊,你可知道,剛才,我夢到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