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七七篇鎮國?!”

主考官、兵部尚書唐秀金瞳孔驟縮,手中硃筆“啪嗒”一聲落在案几上。

他猛地站起身,神色動容。

“這”

唐秀金喉結滾動,聲音竟有些發顫。

他也曾想過,江行舟的實力極限,到底在哪裡?!

他寫下的這道“大周十道”考題,是為了最大限度讓江行舟發揮.也是為了,看看江行舟能做到哪種程度。

卻不想江行舟連寫七篇鎮國,依舊未停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主監考官趙明誠面色漲紅,鬚髮皆張,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他的聲音嘶啞而尖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卻又不得不喊出聲來。

“連寫十篇鎮國?痴人說夢!這世間,從古至今,何曾有人做到?!”

他看著漫天異象,氣急敗壞。

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是在考舍之間來回踱步,腳下生風,恨不得衝進考舍,一把奪過江行舟的筆。

——可他能做什麼?

考生在考舍內答卷,他根本無權干涉。

而鎮國級的文章,一旦落筆,便會化作璀璨華光,升騰於貢院上空,昭告天下!

汙衊抄襲?

笑話!

這世上,誰能抄得出[鎮國]之作?

至於潑墨、汙卷、毀卷?

妄想!

每一篇[鎮國]詩篇,皆以天地文道凝化為曠世文寶。

莫說潑墨玷汙,便是用進士文劍劈砍,也休想留下一絲痕跡!

“完了……完了!

若真讓他寫出十篇,這大周聖朝,豈不是要被他給攪的翻天覆地?!”

主監考官翰林學士趙明誠神色無比絕望。

在大周聖朝這科舉至上之地,江行舟的科舉成就,將超越他的帶頭大哥——文淵閣大學士,中書令陳少卿。

這無疑會極大的撼動中書令大人的聲望和地位!

貢院。

“對不住了,章橫兄!”

江行舟提筆,輕嘆,寫出唐陳子昂最有名的薊北篇——。

“《登幽州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忽有青白文氣自江南考舍沖天而起,如蛟龍破雲,直貫九霄。

那浩蕩才氣竟凝成薊北樓虛影,簷角風鈴似有錚錚清響。

虛影之中,

幽州臺上,曾見燕昭王築黃金臺納士;而今殘陽裡,唯餘斷碣荒草。千年興廢,盡在這二十二字中。

如今,卻已是物是人,滄海桑田。

薊北道解元章橫手中狼毫“啪”地折斷,墨汁濺滿青衫。

他呆呆的望著江南考舍方向,“我天天登薊北樓,這詞感到如此的親切?

為何,我就沒能想到,這等曠世之詞?!”

有白髮舉子顫抖著,抄下此詩篇,捧起詩卷:“通篇不言景,而永珍俱在,不道情而悲愴自顯。

此乃,文道之大境界.”忽地哽咽難言。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這是江行舟的第八篇了!

又是一篇令人淚流滿面的鎮國詩篇啊!”

更見廊下老吏倚柱望天,霜鬢間依稀閃著水光。

“八篇!我的文心崩了!”

有年輕舉子伏案,哀嚎痛哭,宣紙上淚痕斑駁;

那“天地悠悠”四字如黃鐘大呂,震得滿座文心激盪。

霎時間,春闈考場竟成悟道之地。

千百名舉子考生皆在這蒼茫文道詩境中,看見了自己的一生。

“第九篇!”

江行舟筆鋒一轉,墨落宣紙,寫下嶺南篇——《贈張繼貶謫嶺南道》。

此詩原是他贈予張繼的一篇[鳴州]之作,如今再書,自然信手拈來。

更何況,自被貶嶺南的御史張繼奉旨回洛京,徹查元宵妖孽大案後,此詩亦隨之名動大周,才氣攀升,赫然晉入[鎮國]之列!

筆鋒所至,紙上墨光流轉,似有嶺南瘴霧翻湧,又似寒江孤舟遠行。

詩成剎那,貢院內文氣如潮,浩蕩翻騰,竟隱隱傳來一聲輕吟——那是[鎮國]詩篇獨有的天地共鳴!

“只可惜,已經不是首本文寶!”

江行舟搖頭,略有一絲往昔。

四座舉子皆屏息凝神,有人喃喃低誦,有人閉目沉思,更有人指尖微顫,彷彿觸控到了詩中那股孤絕蒼涼之意。

“此詩……不知不覺,竟也已升為[鎮國]?”

有人低聲驚呼。

“張繼南下,此詩亦隨之昇華……”

監考官,禮部侍郎趙溫也不由長嘆,“詩以人名,人以詩傳,當真玄妙。”

這首詩,已不僅僅是一篇應試之作——它承載著御史張繼跌宕起伏的命途,也映照著大周天下大勢。

“第十篇——最後一篇!”

江行舟執筆懸腕,心海翻湧。

無數千古絕句如星河璀璨,在他靈臺間明滅閃爍。

李太白《蜀道難》?——不,此篇氣象太盛,當留待更重要的時刻。

沉吟間,他忽而一笑,筆鋒如龍,在素箋上揮灑出元稹的《離思》。

“《離思》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最後一筆收鋒的剎那——

“轟!”

貢院穹頂,文氣翻騰如怒海狂濤!

巴蜀方向的天空,驟然凝聚出一片浩瀚滄海,浪湧千迭間,巍峨巫山破雲而出,峰巒迭嶂直入九霄。

山巔雲霧繚繞,竟隱約顯出一道飄渺身影,似在回望人間。

“這、這是.”

禮部侍郎韋施立手中的玉尺“噹啷”墜地。

貢院,滿考場的舉子們,皆仰首呆立。

有人不自覺伸手,想要觸碰那空中幻象;

更有人以袖掩面,衣袖早已被淚水浸透。

“二十八字寫盡世間至情.”

白髮聲音顫抖,“看那巫山雲雨,分明是詩魂化境!”

他輕輕擱下狼毫,墨池中一圈漣漪盪漾開來,忽覺心頭空明。

貢院外,不知何時聚滿了聞訊而來的百姓。

鴉雀無聲中,唯見漫天雲霞將整座皇城染成了緋紅色,恍若蒼天也為這絕唱披上了紅色霞光。

“十十篇鎮國!”

巴蜀劉春的筆尖懸在紙上,墨汁滴落,在考卷上暈開一片灰暗的痕跡。

他望著對面考舍中那道挺直的背影,喉間像是堵了一團浸透苦酒的棉絮。

“巴蜀篇.”

他喃喃念著這三個字,每個音節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十篇鎮國.不愧是,江鎮國!”

貢院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一片死寂!

大周十道,十篇鎮國!

其他考生早已停筆,有人呆若木雞,有人面如死灰。

那些平日裡自詡才高八斗的舉子們,此刻都成了泥塑木雕。

劉春忽然想起,自己早先在洛京文廟與江行舟的初見。

那時他還在想,不過是江南道與巴蜀道的解元之別,就像劍閣與黃山的對峙——雖分高下,終究都是人間的絕頂。

可現在.

他低頭看著自己寫的[鳴州]詩稿,他引以為傲的詞句,此刻竟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原來.”

劉春苦笑著搖頭,將毛筆輕輕擱在硯臺上,“我們大周九道解元,九人加在一起,連他的影子都追不上。”

考舍窗外,最後一縷才氣化作的巫山雲雨正在漸漸消散。

劉春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那雲霧中的一粒塵埃,自以為站在了高處,卻不知真正的巍峨,遠在九霄之上。

“從今往後,江鎮國在!.我再也不提筆作詩詞!”

貢院角落,不知是誰先哭出了聲。

那哭聲像是會傳染似的,很快就在考場裡蔓延開來。

這些平日裡心高氣傲的才子們,此刻都成了被暴雨打落的梨花。

“江兄!

此生能遇江鎮國.乃畢生之幸也!”

劉春沒有哭。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望著對面江南考舍的方向,忽然深深作了一揖。

這一揖,拜的是真正的科舉文魁。

大周十道舉子,竟然面對自己的家鄉命題“塞北、漠南、關中、隴右、中原、荊楚、嶺南、巴蜀”,毫無例外,全部敗北。

這在心態上,對他們是無比沉重的打擊。

他們能成為舉人,在自己的家鄉,在本縣、本府、本道,那也是無比驕傲,目空一切之人!

現在,他們來到這會試考場上,只能遠遠的仰望江行舟的背影。

此刻的江行舟,在這一屆春闈會試萬名舉子的眼中,已是宛若一尊聖神!

其實“江鎮國”這個名號,早在不少舉子間,悄然流傳。

只是大周十道才子們向來心高氣傲,私下裡誰不嗤笑一句“不過江南道解元罷了,憑什麼鎮國?”

如今,

其餘九道舉子早就敗北。

巴蜀道的舉子們,成了貢院裡最後的倔強。

可當江行舟的巴蜀篇墨跡未乾,他們手中的筆,終究還是頹然放下了。

大周十道——塞北的蒼茫、漠南的雄渾、關中的厚重、隴右的壯闊、中原的恢弘、荊楚的靈秀、嶺南的奇絕、巴蜀的險峻.。

每一道都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故土,每一篇都是他們誓死捍衛的文道尊嚴。

而今,竟無一人,能守住自己家鄉的榮耀。

被江行舟這位江南道解元,一人一筆,給寫盡了!

這些在各縣、各府傲視群倫的天之驕子,此刻在貢院的考舍內,仰望著那道不可見的身影,恍若仰望一尊文聖。

一位隴右舉子忽然大笑,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我輩大周九道舉子,苦讀二十載,寫自己的故鄉無一人能及他半分!”

貢院上空,十道文氣交織成虹。那光芒照在萬人臉上,映出的盡是敬畏與臣服。

此刻的江行舟,在這些曾經目空一切的舉子眼中,已不再是凡人——

他是行走人間的詩仙,是筆墨化形的文聖,是這座貢院、這場春闈會試、大周聖朝,千古以來唯一的“十篇鎮國”!

何止是考場內的舉子們被震得魂不守舍?

貢院內外,三省六部的紫袍大員們同樣面色劇變。

這些歷經宦海沉浮的朝廷重臣,此刻竟也失了從容——有人緊攥朝珠,指節發白;有人鬚髮微顫,額角沁汗;更有人不自覺地整理衣冠,彷彿要面見大儒。

他們比誰都清楚:十篇鎮國意味著什麼。

這些從科舉血路中殺出來的老臣,太明白“三元及第”不過是一個封號虛名,名聲上好聽。

而眼前這十篇鎮國詩文,卻是能載入文廟、流傳千古,每一篇都是實打實的文道至寶!

每一篇都足以開宗立派,每一首都堪為後世圭臬。

“此子.”

尚書令魏泯喉結滾動,聲音沙啞,“非池中之物看來一個侍郎,是不行了!”

吏部尚書李橋死死盯著考場方向,忽然想起幾十年前自己金榜題名,考中狀元時的意氣風發。

可此刻,他竟生出幾分惶恐——這年輕人的才情,讓他這個吏部尚書,二品大員都感到窒息。

這位大學士手中的茶盞早已涼透。

他望著天際未散的文氣虹光,喃喃道:“大周立朝以來,千古以來,何曾出過這等人物.?”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行舟的崛起,已勢不可擋。

這不是簡單的科舉登第,而是一輪新日躍出雲海,註定要照亮這個時代。

明日早朝,那襲青衫必將立於玉階之巔峰——而且,絕不會止步於朝廷大員的末班。

貢院朱牆外,不知何時聚滿了聞訊而來的百姓。

“十篇鎮國!”

“太嚇人了.這是文曲星君下凡啊!”

“那可不是嗎?”

“以前中書令大人三元及第,人人都說是文曲星下凡.眼下,這這是十個文曲星君吧?”

黑壓壓的人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仰頭望著那道貫通天地的文氣光柱。

在這沉默中,一個新的[十篇鎮國]奇蹟,正在洛京貢院內誕生。

會試結束,還需良久。

中書令陳少卿回到馬車,閉目凝神,車簾外頭的議論聲卻如尖針般刺了進來。

“江鎮國的詩,比當年陳大人的《玉門賦》還要驚豔三分.”

“何止啊!陳大人當年殿試,一篇[鎮國]就名動天下,這位可是連寫十篇鎮國!”

陳少卿搭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發出“咔”的輕響。

紫袍下的背脊繃得筆直,連頜下修剪得體的美髯都微微顫動起來。

“大人.要不要回府?”

隨行總管剛開口,就被兩道利劍般的目光釘在了車廂壁上。

陳少卿望著袖口金線繡的雲紋,忽然覺得這象徵宰輔身份的紋樣如此可笑——

二十年前他金殿賦詩時,先帝親手賜下的“文魁”匾額還掛在陳氏祠堂,如今倒成了市井閒人口中的計量之器!

“就在這裡,等!”

等字從牙縫裡迸出來時,車伕嚇得差點摔了鞭子。

車簾外,陳少卿瞥見茶肆裡有個秀才書生,正對著貢院頂禮膜拜,那虔誠的模樣,活像是在拜文曲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