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如潑墨般籠罩著新鄭城。

城北,毗鄰那令人聞之色變的冷宮殘垣,朱雀長街在無邊的黑暗裡更顯孤寂。

白日裡,這條街便已是行人寥落,偶有經過者也多是行色匆匆,不願多停留片刻。

殘破的宮牆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像蟄伏的巨獸,無聲地吞噬著所剩無幾的光線。

在入夜之後,此地更是徹底淪為一片被遺忘的荒蕪之地,唯有那輪孤懸天際的冷月,吝嗇地灑下慘淡清輝,勉強勾勒出斷壁殘垣的輪廓。

嗚咽的夜風在空曠的街巷間穿梭,時而尖銳,時而低沉,捲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無數幽魂在竊竊私語,訴說著此地經年的怨懟與不祥。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陳腐的灰塵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來自冷宮深處的陰寒溼氣,滲入骨髓。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迅捷而無聲地掠過高低錯落的屋頂。

他身形矯健,每一次起落都精準無比,足尖點在覆滿青苔的瓦片上,竟連一絲塵埃都未曾驚動。

月光偶爾照亮他冷峻的側臉,銀白色的髮絲在風中拂動,正是衛莊。

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寒星般的光芒,警惕地掃視著下方荒涼的街巷和遠處那片象徵著權力傾軋與人性扭曲的冷宮廢墟。

鯊齒劍被他反手負於身後,古樸的劍鞘在月色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彷彿一頭沉睡的兇獸,隨時準備出鞘飲血。

紫蘭軒傳遞出的情報碎片,最終指向了這片區域深處一位看似不起眼的人物——一位居住在附近陋巷、出身低微卻行蹤詭秘的“李美人”。

據紫女手下探子拼湊的零散資訊,此女在入宮之前,似乎與百越之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更具體地說,可能與那些掌握著古老詭異巫祭之術的百越遺民有關聯。

這層身份,在當下新鄭波譎雲詭的局勢中,無疑是一枚值得深挖的棋子。衛莊正是循著這條隱秘的線索,追蹤至此。

他的身影在一處尤其破敗、彷彿隨時會坍塌的矮小院牆上驟然停駐。

小院位於朱雀長街最偏僻的角落,緊鄰著冷宮一段徹底傾頹的宮牆,幾乎與廢墟融為一體。

院門虛掩,門板上的漆皮早已剝落殆盡,露出朽壞的木質。

然而,一股極其不協調的氣味,卻透過門縫和殘破的院牆,絲絲縷縷地鑽入衛莊敏銳的鼻腔。

那是新鮮血液特有的、帶著鐵鏽味的腥甜,更混合著一股令人皺眉的、東西被燒焦後的刺鼻糊味。

衛莊眼神微凝,心中警惕陡升。

他並未急於破門而入,而是如同真正的夜行動物般,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越過了低矮的院牆,如同一片羽毛飄落在院內的陰影之中。

落地無聲,他立刻伏低了身體,藉助院內幾叢半枯的雜草和傾倒的石磨作為掩護,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除了風聲,院內死一般的寂靜,唯有那股血腥與焦糊的味道越發濃郁,如同粘稠的液體,沉甸甸地壓在空氣裡。

確認再無其他活物的氣息,衛莊才如鬼魅般滑至那扇同樣破敗不堪的屋門前。

門栓已被暴力破壞,木屑散落在地。他指尖微動,一縷凝練的內力無聲震開虛掩的門扉。

屋內景象,瞬間映入眼簾,一片狼藉!

顯然是經歷過一場極其激烈、甚至堪稱慘烈搏殺後的戰場。

本就簡陋的桌椅幾乎盡數碎裂,木屑和斷裂的木頭飛濺得到處都是,像被巨獸的利爪蹂躪過。

坑窪不平的泥土地面上,一道拖曳的、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痕延伸開去,最終匯聚成一灘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

血泊中央,倒臥著一具身著粗布宮婢服飾的女屍,她的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利刃切口橫亙在咽喉處,皮肉外翻,顯然是致命傷。

她的眼睛圓睜著,瞳孔早已渙散,凝固著臨死前極致的恐懼與絕望。

而在她身側的牆壁上,赫然印著幾道深深的刀痕,入木三分,凌厲的刀意彷彿還殘留在空氣中,帶著森然殺氣,顯示出下手者不僅武功極高,且心狠手辣,毫不容情。

屋角的火盆被打翻在地,裡面的炭火引燃了旁邊的草蓆和幾件破舊衣物,火焰雖已熄滅,但留下了大片焦黑的痕跡和濃烈的焦糊味。

灰燼中似乎還殘留著一些紙片燃燒後的碎片。

衛莊銳利的目光快速掃過整個狹小的空間——那位情報中提及的關鍵人物,“李美人”,已然蹤跡全無。

“滅口?”

衛莊心中瞬間劃過冰冷的判斷。

一股凜冽的殺意不受控制地從他身上瀰漫開來,狹小破屋內的溫度似乎都驟降了幾分。

背後的鯊齒劍彷彿感應到了主人的心緒,劍柄在他緊握的手中發出一陣低沉而壓抑的嗡鳴,如同蟄伏巨獸的低吼,渴望出鞘染血。

敵人動作之快,下手之絕,顯然是要徹底掐斷這條線索,將知曉秘密的人永遠封口。

他強壓下沸騰的殺意,眼神恢復冰封般的冷靜。

他蹲下身,避開那灘粘稠的血泊,仔細檢查著地上的痕跡和屍體。

宮婢的致命傷乾淨利落,一擊斃命,顯示出兇手精於刺殺,且力量與速度都遠超常人。

打鬥的痕跡非常新,空氣裡殘留的內力波動尚未完全消散,血腥味也濃烈新鮮,顯然事發就在不久之前。

兇手極其老練,刻意破壞了大部分可能暴露身份的線索,現場幾乎沒有留下腳印、指紋或其他指向性的物品。

衛莊的手指拂過牆壁上那深刻的刀痕邊緣,指腹感受到殘留的銳氣,心中對兇手的實力評估又提升了一分。

此人的刀法,霸道狠絕,絕非泛泛之輩。

就在他幾乎要斷定此行無功而返之時,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掃過靠近後窗的窗欞。

那窗欞木質腐朽,佈滿蛛網,毫不起眼。

然而,在窗欞一個被蟲蛀蝕的細小縫隙角落,一點極其微弱的異樣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