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鮮血在青磚地上蔓延,將書房染成一片血色。

而那玄色勁裝的身影從控制翩然落地,他漫不經心地擦拭著指尖血跡,目光掠過逐漸僵冷的軀體時毫無波瀾。

他信手拈起案上文書,看著燭火貪婪地燒著那些文字,彷彿在欣賞一場盛大的表演。

當第一縷黑煙竄上房梁時,巡夜更夫敲碎了梆子,驚恐的呼喊聲劃破夜空。

“走水了!快滅火!”

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驚醒了周遭,提著銅壺奔跑的僕役們卻未注意到,簷角殘存的月光裡掠過一片鴉羽狀的暗影。

火苗順著蜀錦帷幔竄向承塵,頃刻間吞噬了整座書房。

烈火熊熊,映照出僕役們驚慌失措的面容,他們拼命地潑水,試圖撲滅這場突如其來的烈火,卻無濟於事。

待火勢被控制住,墨鴉早已融入城闕陰影。

十里外的將軍府角樓上,月光如水,灑在將軍府的角樓上,映照出正在吞吐著新鄭的夜色的青銅獸猙獰面容。

…………

時光匆匆,五日辰光如指間流沙悄然流逝。

新鄭城內,街巷交錯,燈火稀疏,白日的喧囂早已被暮色掩蓋。

當暮鼓第七次迴盪在新鄭城闕時,餘音迴響久久不絕,御史龐澤雲正端坐在府邸西廂的紫檀書案前。

他的府邸位於城中一處幽靜的角落,竹影婆娑。

雕花槅扇外,暮色如同水墨般暈染開來,將天際殘存的緋色雲翳寸寸蠶食,最後一抹光明都被黑暗吞噬。

簷角懸著的青銅鈴鐸在穿堂風中搖晃,斷續的叮咚聲與庭院竹葉的沙響交織成幽咽的韻律。

龐澤雲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嚴肅,案頭堆著三卷泛黃的案宗,最上方的卷軸硃批尚新,墨跡未乾,顯然是剛剛從宮中送來的急件。

而李嚴暴斃於家中後,韓王安特命龐澤雲主理鬼兵劫餉的懸案。

這是一樁牽涉甚廣的案子,不僅關乎朝廷的安危,更牽扯到無數邊境士卒計程車氣。

隨著調查的深入,龐澤雲也發現了一些關鍵線索,讓他難以下手。

他看著堆積如山的案牘陷入沉思,其中壓著的證物清單。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案宗的邊緣,心中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一方面,他深知自己肩負著為朝廷查明真相的重任;另一方面,那些關於鬼兵索命的傳聞確實不虛,讓他不禁心生恐懼。

他一旦揭開鬼兵劫餉的事情,或許韓國會引得更大的風暴。

戌時二刻的更漏聲裡,龐府老僕龐忠佝僂著脊背穿過垂花門。

龐忠是龐府的老僕,自龐澤雲的父親那一輩起便侍奉在府中,對龐家忠心耿耿。

他手中提著一盞羊皮燈,燈罩被夜風撕扯得忽明忽暗,在遊廊磚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彷彿黑夜中的一抹幽靈。

他一邊走,一邊低聲嘟囔著:

“大人怎麼還不傳膳?這都戌正二刻了,莫不是大人又忘了時辰?”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擔憂,龐澤雲平日裡雖然也奮力政事,但從不耽誤飲食,今日這般反常,讓他心中隱隱不安。

行至書房階前時,他望著窗紙上搖曳的燭影遲疑片刻。

往日這個時辰,大人早該傳膳了。

他心中一緊,忍不住輕聲自語:

“大人,該用膳了?”

他抬起佈滿皺紋的手,輕輕叩響了書房的門扉。

三聲輕叩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卻沒有半點反應。

龐忠的心中一沉,似乎聞到了一絲血腥氣息,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當第二陣微風捲著枯葉掠過石階時,老人猛地撞向書房門扉,銅製燈座砸在青磚上迸出幾點火星。

隨後,眼前的景象令他驚恐萬分,龐澤雲竟已在書房中自縊身亡。

躍動的燭光中,懸在房梁的素綾正緩緩打著旋兒。

龐澤雲緋色官袍的下襬在夜風中輕揚,案頭鎮紙壓著的半頁殘箋上,“鬼兵來了”四個硃砂小楷猶自滲著猩紅,如同滴落的鮮血,觸目驚心。

龐忠驚得倒退幾步,手中的羊皮燈“哐啷”一聲掉落在地,火苗瞬間熄滅,書房內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顫抖:

“大人……大人怎麼會……”

…………

翌日,龐澤雲在書房中自縊的事情迅速傳開,使得舊鄭關於鬼兵索命的傳聞再度甚囂塵上。

新鄭城內,原本就因司寇和李嚴暴斃而人心惶惶,如今龐澤雲的離奇自縊,更是讓整個新鄭都被一層陰森的陰影籠罩。

此時,宮城內。

韓王宮前的青石御道,蜿蜒於宮牆之間,在御道兩旁,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相國張開地行走在御道之上,廣袖翻飛,步履生風,面容卻沉靜如水。

昨夜,主審龐澤雲在府邸自縊的訊息傳來,再次震動了整個新鄭,這已是“鬼兵劫餉案”折損的第五位大臣了。

自押送軍餉的車隊被劫以來,司寇、李嚴,再到如今的龐澤雲,他們如同被無形的鬼兵一一索命,讓原本撲朔迷離的軍餉失竊案,此刻已然演變成籠罩整個新鄭的陰雲。

現在新鄭朝堂內,朝臣們人心惶惶。

這案子成了燙手的山芋,許多大臣都避之不及,不願再接手此案。

然而,此案關乎韓國安危,若不查明真相,十萬兩軍餉下落不明,邊境大軍士氣低落,又如何抵禦大秦的虎視眈眈?

重簷飛角的韓王宮內,青銅獸爐吞吐著嫋嫋青煙。

那青煙在空中緩緩升騰,如同一縷縷愁緒,縈繞在大殿之中。

張開地整肅衣冠,邁著沉穩的步伐趨步入殿。

他的目光微微一掃,便瞥見姬無夜早已佇立在丹墀左側。

這位執掌兵戈的大將軍,今日亦是身著玄色犀甲,甲冑上泛著冷冽的寒光,腰間懸著的八尺長刀,在晨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森然的冷芒,好似隨時都能出鞘斬敵。

“臣叩見王上。”

張開地的聲音沉穩,躬下身行禮,餘光卻瞥見御案上韓王正以手支額,眉宇間籠罩著化不開的陰雲。

大殿內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青銅獸爐中青煙嫋嫋的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