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靈壓

輕風徐來，陰山道院山麓下乳白色的薄霧悄然退散。

趙傒立於林間空地，經脈間流轉的真氣驟然奔湧，順著臂膀注入三尺青鋒。

劍刃微顫間，他身形微側對著遠處瀲灩湖光斜斜斬出。

只見寒芒乍現，恍若銀龍出淵的劍氣撕裂晨霧，裹挾著尖銳破空聲直墜湖心。

剎那間碧波炸裂如驚雷落地，數萬顆水珠織成銀簾騰空而起。

原本平靜的水面赫然現出五丈餘長的裂痕，蛛網狀的漣漪裹挾著爆鳴聲向外擴散，震得岸邊蘆葦簌簌作響。

“倒是小覷了這招的威勢。“

趙傒輕撫長劍，望著逐漸平復的波紋暗自思忖。

單是方才施展的隨意一劍，便已能激盪出如此威能。

他抬眸瞥見天際泛起的昏黃，手腕輕抖挽了個劍花，長劍應聲歸鞘。

趙傒順著蜿蜒山徑緩步而行，道旁青苔尚沾著晨露，不過三五個起落，那襲青衫已隱入蒼翠竹林深處。

………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一位身著青灰道袍的侍者便叩響了門扉。

趙傒推開雕花木窗時，簷角銅鈴正隨風輕響，侍者垂首立於石階前，說陰山大殿有召。

戚楚楚整理著腰間玉珏也從住處走出，兩人對視間皆從對方眼中看到欣喜。

自半月前踏進陰山道院的山門，雖說已得眾長老確定將拜入院長門下，可這位院長始終雲遊在外，好在現在那位道院掌舵者，終於歸山了。

此刻穿行在晨霧繚繞的九曲迴廊間，趙傒注意到戚楚楚的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牌，想來與他同樣忐忑。

陰山大殿的門扉緩緩開啟時，清越的鶴唳自雲間傳來，晨光斜照在一盞盞青燈盞上，將空曠殿宇映得恍若白晝。

金絲楠木雕就的主位上，月白錦袍的中年人影正倚著玉案翻閱書卷。

鴉青長髮用竹節簪隨意綰著，眉目疏朗似文人墨客，若非腰間懸著象徵院長的玉令，倒像是誤入此地的遊方書生。

趙傒心頭微震，這與他想象中氣吞山河的靈海境武夫實在相去甚遠。

隨著趙傒兩人到來，那人抬眸的剎那，彷彿有星河流轉於瞳仁深處。

“可是趙傒與戚楚楚？”

清潤嗓音如簷角化開的雪水，尋常語調，卻激得殿中一盞盞青燈共鳴輕顫。

趙戚兩人當即行禮，說道：“稟院長，正是弟子。”

聞言，柏楚恆合攏手中的書卷，目光如炬掃過階下。

兩個年輕人周身靈機流轉，戚楚楚眉間隱現銳意，趙傒體魄氣血強悍，周身靈機瀰漫，自成方圓，倒是比一些道院長老描述的更為出挑。

不過，在思量一瞬間後，他認為還是自己感受一下最好。

於是，柏楚恆垂落肩頭的烏髮忽如墨瀑激盪，周身氣勁威壓竟似滄瀾疊浪層層攀升。

他看似閒適地拿起茶盞，一股恐怖的威勢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

此刻，趙傒頓覺罡風撲面，恍惚間彷彿看見千仞孤峰橫亙於前。

那股巍峨山嶽般的壓迫感令其周身空間發出細微顫響，他不得不運轉真氣抵抗，穩住身形。

側旁忽然傳來玉簪墜地的脆響。

戚楚楚踉蹌著倒退半步，纖指將玉佩掐出道道月痕，原本瑩潤的面色此刻卻透出幾分蒼白。

她雖強撐著挺直脊背，但額間細密汗珠已順著青絲滾落。

見此，柏楚恆暗中收束壓向戚楚楚的六成威勢，唯餘明竅境的試探性氣機仍在遊走，她立刻感覺到周身的壓迫驟然消散。

柏楚恆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會傷及戚楚楚，又能測出根基深淺。

而趙傒就沒有這個待遇了，靈海境界的威勢毫無保留，如九霄雷霆轟然傾瀉。

此時，趙傒的手掌滲出冷汗。

不得不承認，真正踏入靈海境的武夫與那些在陰山煉獄的幽冥幻象截然不同，

此刻柏楚恆僅僅釋放出靈海境中期的三成威勢，卻已在趙傒周身形成無形氣旋，連呼吸都變得如同吞嚥砂礫般艱澀。

靈海境的修行本質，乃是武者將天地靈氣納入體內周天竅穴迴圈，反覆凝練，化作真元。

每完成一輪周天運轉，丹田處的真元便會收縮凝實一分，直至歷經九轉凝練。

在這個過程中，武夫會掌控一種恐怖的手段——靈壓。

那些依靠陰煞之氣的幻象縱使能模仿其形，卻永遠無法復刻這種恐怖的壓制。

更令人震撼的是，當靈壓與招式相融時，原本平平無奇的劈掌橫斬都會迸發出十倍於尋常真氣的威能。

趙傒引以為傲的百竅境界，至多能與剛踏入靈海境、尚未掌握靈壓的武者周旋。

這類修士往往僅完成一兩次真元凝練，周身氣機尚處於虛實不定的階段。

就像之前在煉獄中交手的靈海中期陰氣武者，其招式雖然凌厲，卻始終缺了這份渾然天成的壓迫感。

………

大殿內，柏楚恆目光仔細地打量著趙傒。

見對方在威壓下始終神色如常，他不動聲色地將威勢又提了兩成。

殿內青燈燭火隨之輕輕搖曳，空氣中隱現波紋狀的漣漪。

趙傒額角滲出細密汗珠，脖頸處青筋微現，雙頰泛起異樣的紅潮。

他牙關緊咬，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衣袍下襬卻在靈力激盪中獵獵作響。

這般姿態落在柏楚恆眼中，令其眼底掠過一絲讚賞。

試探至此已然足夠。

柏楚恆周身氣機輕輕一收，方才凌厲如劍的氣勢轉瞬消弭無形。

此刻他眉眼含笑，腰間玉珏輕叩，儼然恢復了剛才儒雅斯文的模樣。

柏楚恆目光掃過殿下趙傒兩人，他心緒如春潮暗湧。

戚楚楚周身靈氣圓融，顯然已打通四九竅穴臻至明竅後期；趙傒更是天縱之資，百竅貫通宛若星斗列張。

“下次道院大比，看來陰山道院必定能夠取得更好的成績。”

若能借這兩人贏得上宗青睞，陰山道院能分得更多天材地寶，便是他自己停滯多年的築基圓滿之境，也當能借著這次機會，整整凝結武道金丹，再進一步。

思及此處，柏楚恆忽然長身而起。

玄色雲紋錦靴踏過青玉階，在距二人三步處站定。

殿外忽有清風穿堂而過，捲起大殿一旁的風鈴，叮咚聲響中，他脫口而出：

“你們兩個可願入我門下？“

話音一落，戚楚楚與趙傒，混著他們異口同聲的應答。

“弟子拜見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