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庭院顯得格外寧靜,只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為這寂靜增添了一絲生機。

他微微沉吟片刻,這才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李斯身上,語氣平和地說道:

“此番赴韓,歸期未定。”

他指尖輕叩案上青銅印信,那清脆的聲響在靜謐的室內迴盪。

趙傒的聲音低沉,說道:

“左丞之位暫由你代掌,黑冰臺日常奏報可自行裁奪。”

他頓了頓,目光微微閃爍,似乎在斟酌著措辭。

話音未落,簷角銅鈴忽被夜風驚動,叮噹聲裡裹挾著更深更重的寒意。

趙傒瞥了眼漸次昏暗的庭院,輕輕一笑。

他這次出使韓國,李斯作為他的心腹,無疑是承擔黑冰臺重任的最佳人選。

趙傒繼續說道:“然遇軍情要務,仍需傳訊於吾。”

李斯垂首應諾,腰間玉組佩輕響。

藉著搖曳的燭火,能看清他眼底掠過的思量。

兩年前,他初入秦廷,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寒門士子,心中滿是對未來的迷茫與不安。

然而,憑藉著自己的才智和趙傒的欣賞,逐漸在秦國站穩了腳跟。

如今,他竟要執掌這麼重要的權柄,他的面色也有些激動,心中更是波瀾起伏。

他深知,這不僅是趙傒對他能力的肯定,更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趙傒將對方神色盡收眼底,唇角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趙傒深知李斯的為人與能力,心中早已有了幾分把握。

若是在趙傒使韓期間,李斯能夠將黑冰臺事務處理得當,待秦王行冠禮親政,倒是能夠讓李斯再進一步。

趙傒微微一笑,道:“此番重任,我信你能夠勝任。”

聞言,李斯抬起頭,目光與趙傒相對,眼中閃過一絲感激。

他微微躬身,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道:

“君上放心,李斯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聞言,趙傒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垠的夜色。

“另有一事。”

半響,趙傒突然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書房內的燭火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緊張,案上的燭芯“噼啪”爆開燈花,火星四濺,好似在應和著趙傒的話語。

趙傒微微皺眉,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案几上。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蘸著冷茶,在紫檀案几上劃出蜿蜒的水痕。

茶水在案几上緩緩流淌,留下一道道痕跡。

“相邦府近來與楚地商旅過從甚密。”

趙傒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書房內一片寂靜,只有燭火燃燒的聲音和更漏的滴答聲。

趙傒抬起頭,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李斯站在一旁,神情專注地聽著趙傒的話,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思索。

趙傒微微一頓,繼續說道:

“本君離開咸陽期間,若見異動……”

話未盡處,李斯已瞭然頷首。

畢竟李斯之前一直在典簿房翻閱密檔,自然瞭解王室的一些禁忌。

他的腦海中迅速浮現出那些密檔中的內容,關於王室的禁忌和秘密,讓他心中不禁一凜。

趙傒將這份重任交給他,顯然是對他極大的信任。他必須謹慎行事,不能有絲毫差池。

李斯微微拱手,沉聲道:“君上放心,屬下定會小心留意,若有異動,定會第一時間稟報。”

趙傒微微點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更漏聲聲催人,待議罷諸般細則,東方既白。

窗外的天空漸漸亮起,一抹魚肚白的曙光劃破了黑暗。

李斯踏著晨露離去時,懷中揣著的不僅是左丞印信,更有一份山雨欲來的預感。

…………

半響,待李斯的身影消失在府邸朱門外,馮悅怡輕移蓮步至膳房,將溫在陶鼎中的羊骨羹盛入青玉碗。

然後,她帶著侍女捧著食案穿過迴廊,來到書房,正仔細整理著趙傒三日後要用的出使文書。

“這段時日有勞穆清了。“

趙傒接過羹湯時,目光掠過案几上堆積如山的竹簡。

“此番出使新鄭需幾月光景,夫人可願隨行?“

他忽然放下玉匙,指尖在韓國輿圖上輕輕叩擊。

聞言,馮悅怡的手驀然停在半空,眼中流轉著雀躍與猶疑,道:

“妾身隨行,豈不影響夫君公務?“

“不會的,韓地不過彈丸之國,沒什麼大不了的。“

趙傒攬過馮悅怡的肩頭,玄色深衣上的蟠螭紋映著燭火。

“前些日子你說陰陽術數困於典籍,此番正可親臨新鄭觀星野分野。“

話音未落,便覺懷中人兒呼吸微促,髮間玉簪的流蘇簌簌作響。

“好!”

三日後,咸陽宮闕飛出的金漆詔書震動列國。

成蟜公子遇刺案以“韓人作亂”定讞,十萬秦軍鐵騎如黑雲壓向宜陽關隘。

與此同時,渭陽君趙傒車駕自章臺宮啟程,九旒旌旗直指新鄭王城,這場問罪之行的每個細節,都經過嬴政和趙傒的反覆推敲。

當駟馬軺車的鑾鈴聲漸遠於函谷關外,咸陽城暗潮湧動的朝局似乎暫得喘息。

相府書房內,呂不韋撫摸著門客新獻的《說難》,心中微微一輕;而章臺宮西側的別院裡,某位燕趙質子正將密信繫於信鴿足間,目光投向東南方漸沉的暮色。

…………

七日後,微弱的晨曦如同一層薄紗,輕柔地覆蓋在大地上。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霧氣,遠處的山巒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好似是仙境的輪廓。

而近處的草叢中,露珠閃爍著微光,宛如無數顆晶瑩的珍珠,點綴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

那載著趙傒一行人的車隊,緩緩碾過秦、韓交界的界碑。

這支近兩百人的使團在晨霧中逶迤而行,主車的鎏金頂蓋上凝結的露珠,在微光中閃爍著微光,好似是星辰墜落人間。

車廂內,趙傒端坐在柔軟的錦墊上,神情平淡。

而身旁馮悅怡不時地透過車窗的縫隙,打量著外面陌生的景色。

護衛在車駕兩側的百名重甲騎士,每片甲葉都鐫刻著大秦獨有的玄鳥紋——這正是威震列國的鐵鷹銳士。

他們腰懸三尺青鋒,連戰馬覆面甲都泛著冷冽寒光。

這支隊伍中最為特殊的,當屬緊隨主車之後的十二騎暗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