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南煙雨

春日的運河上，畫舫緩緩前行。蕭綰倚在船舷邊，望著兩岸青山綠水，心境也跟著明朗起來。

\"不冷嗎？\"謝昀從身後為她披上薄氅，\"剛下過雨，水汽重。\"

蕭綰順勢靠在他懷裡：\"江南的雨和京城不一樣，綿綿的，像霧一樣。\"

這是他們離開京城的第七日。北境平定後，小皇帝果然守信，準了謝昀三個月的休沐。蕭遠山與蘇婉乘另一艘船在前，說是先回老宅打點。

\"在想什麼？\"謝昀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遠處黛色山巒。

\"想起小時候跟外祖父來江南採藥。\"蕭綰唇角勾起一抹懷念，\"那時他總說江南水土養人，要我多住些日子...\"

謝昀收緊手臂：\"這次我們就住到膩為止。\"

蕭綰笑著搖頭：\"怕是你先膩。離京前莫停還跟我說，王爺最不耐煩在一個地方久留。\"

\"那要看跟誰在一起。\"謝昀低頭在她髮間輕吻，\"與你一處，哪裡都是好地方。\"

情話來得猝不及防，蕭綰耳根微熱，轉移話題：\"聽說蘇州的絲綢最有名，我想給孃親挑幾匹做衣裳。\"

\"都依你。\"謝昀寵溺地應著，\"前面就是揚州了，我們在那靠岸如何？\"

揚州城比想象中還繁華。畫舫靠岸時，碼頭上已候著幾頂軟轎。領頭的管事恭敬行禮：\"蕭老爺命小的們在此恭候多時。\"

蕭綰這才知道，父親早派人打點好了一切。轎子穿過繁華街市，停在一座白牆黛瓦的大宅前。門楣上\"蘇府\"二字筆力雄渾，竟是先帝御筆。

\"這是...\"

\"你外祖父的宅子。\"蘇婉從門內迎出，\"抄家時充了公，前些日子陛下特意賜還的。\"

宅院比京城的王府還要精緻幾分。亭臺樓閣掩映在花木間，曲徑通幽，處處透著文人雅趣。蕭綰隨著母親穿過迴廊，驚喜地發現小時候最愛的鞦韆還在原處。

\"我命人重新漆過了。\"蘇婉笑著推了推鞦韆，\"試試？\"

蕭綰像個孩子般坐上去，裙裾飛揚間彷彿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謝昀站在一旁看著，眼中滿是溫柔。

\"娘！\"蕭綰突然想起什麼，\"外祖父的藥園...\"

\"都保留著。\"蘇婉指向西側，\"藥材也都還在，你爹每年都派人來打理。\"

用過晚膳，蕭綰迫不及待拉著謝昀去逛藥園。月色如水，為藥草鍍上一層銀輝。她如數家珍地介紹各種草藥，謝昀聽得認真，時不時問些問題。

\"這是曼陀羅，毒性很強但能鎮痛...\"

\"那是赤焰花，解寒毒有奇效...\"

走到藥園深處，一株奇特的植物吸引了謝昀的注意。它通體血紅，葉片呈心形，在月光下泛著微微熒光。

\"這是什麼？從沒見過。\"

蕭綰湊近一看，臉色頓變：\"雙生蓮？怎麼可能...\"

\"很罕見？\"

\"豈止罕見。\"蕭綰聲音發顫，\"古籍上說它百年開花一次，花瓣能解百毒，花蕊則...\"

\"則什麼？\"

蕭綰臉頰突然緋紅：\"沒...沒什麼...\"

謝昀剛要追問，蘇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綰綰，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看吧。\"

回到臥房，蕭綰仍想著那株雙生蓮。外祖父曾說過，此花若是成對出現，便是天賜良緣...如今竟真的開花了，還是在她帶謝昀回來的第一晚...

\"想什麼呢？\"謝昀從身後環住她，\"從藥園回來就魂不守舍的。\"

蕭綰轉身看他：\"那株雙生蓮，在外祖父留下的手札中記載，若能同時服下兩株的花蕊...\"

\"會怎樣？\"

\"就能...\"蕭綰聲音越來越小，\"生雙胞胎...\"

謝昀眼睛一亮：\"當真？\"

\"只是傳說...\"蕭綰羞得不敢抬頭，\"未必可信...\"

謝昀卻來了興致：\"花何時開？\"

\"按古籍推算...就在這兩日。\"

\"那得守著。\"謝昀一本正經，\"萬一被別人摘了去...\"

蕭綰哭笑不得：\"這園子現在是我們家的，誰能來摘？\"

謝昀笑著將她摟得更緊：\"那說好了，花開我們一起去摘。\"

夜漸深，兩人相擁而眠。蕭綰在半夢半醒間，似乎看到窗外有紅光閃爍，卻又很快歸於沉寂。

......

次日清晨，蕭綰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小姐！姑爺！\"是春桃的聲音，\"快起來看！藥園...藥園開花了！\"

蕭綰和謝昀匆忙趕到藥園，遠遠就看見一群人圍在那株雙生蓮前。分開人群，眼前的景象讓蕭綰屏住了呼吸——

兩朵碗口大的紅花並蒂而開，花瓣如血，花蕊金黃，散發著淡淡幽香。更神奇的是，它們周圍寸草不生，卻有一圈熒光環繞。

\"真開了...\"蕭遠山喃喃道，\"蘇老在天有靈啊...\"

蘇婉眼含淚光：\"當年他老人家臨終前說，待花開時自有緣人來取...\"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蕭綰和謝昀身上。蕭綰羞得手足無措，謝昀卻大大方方上前：\"岳父岳母，這花...\"

\"取吧。\"蕭遠山爽快道，\"本就是你們的緣分。\"

按古籍記載，雙生蓮花蕊需在正午時分採摘，立刻服用。蕭綰和謝昀耐心等到日上中天，小心翼翼地取下花蕊。

花蕊入手即化，凝成一滴金色液體。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服下。液體入喉，一股暖流瞬間湧向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暢。

\"如何？\"蘇婉關切地問。

蕭綰細細感受：\"暖暖的，很舒服...\"

話音未落，心口的雙生花印記突然灼熱起來！蕭綰扯開衣領一看，原本的紋樣竟變得更加鮮豔立體，甚至能聞到淡淡花香！

\"看來傳說非虛。\"謝昀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印記，\"岳父岳母，我們可能要在江南多住些時日了...\"

蕭遠山大笑：\"正合我意！老夫許久未回鄉，正好會會舊友。\"

正說笑著，管事匆匆跑來：\"老爺，門外有位道長求見，說是...說是看到了祥瑞之氣！\"

眾人面面相覷。蘇婉沉吟片刻：\"請他進來。\"

不多時，一位鶴髮童顏的老道隨管事而來。他目光炯炯，徑直走向雙生蓮，仔細端詳後撫掌而嘆：\"果然如此！\"

\"道長何出此言？\"蕭遠山問。

老道不答反問：\"此花可是被一對有緣人服下了花蕊？\"

蕭綰和謝昀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老道掐指一算：\"好！好！雙生蓮遇血契，天作之合啊！\"他看向蕭綰，\"夫人近期可有心悸之症？\"

蕭綰一驚。她確實偶爾會莫名心悸，還以為是餘毒未清...

\"花蕊已解。\"老道自通道，\"不過...\"他突然壓低聲音，\"二位最好去寒山寺求道符，以防萬一。\"

謝昀眯起眼：\"道長此話何意？\"

老道欲言又止，最終搖頭：\"天機不可洩露。貧道言盡於此，告辭。\"

言罷，竟不等眾人反應，飄然而去。

\"怪人。\"蕭遠山皺眉，\"不必理會。\"

蕭綰卻若有所思。外祖父的手札中提到過，雙生蓮盛開時會有異象，往往預示著...

\"寒山寺不遠。\"謝昀突然道，\"去求個心安也好。\"

蘇婉點頭：\"明日我陪你們去。\"

......

寒山寺坐落在城西的山腰上，香火鼎盛。蕭綰和謝昀婉拒了方丈的接待，悄悄找到後院的知客僧。

\"求姻緣符？\"知客僧打量他們，\"二位施主面相極好，何須...\"

\"是一位道長指點。\"謝昀解釋。

知客僧恍然：\"了塵師叔的客人！請隨我來。\"

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僻靜的禪房。推門而入，竟是昨日那位老道！他正在打坐，見人來了，微微一笑：\"來了？\"

蕭綰福身行禮：\"請道長指點。\"

老道取出兩道黃符，分別遞給他們：\"貼身佩戴，莫要離身。\"

謝昀接過符紙，只見上面畫著古怪的符文，與尋常道符大不相同：\"這是...\"

\"防小人。\"老道意味深長，\"有人盯上了你們的血脈。\"

蕭綰心頭一緊：\"什麼意思？\"

\"雙生蓮乃天地靈物，服之可解百毒、強筋骨...\"老道緩緩道，\"更有人說，得其精華者，後代必非凡品。\"

謝昀眼中閃過警惕：\"誰會對這個感興趣？\"

\"謝淵餘黨未淨。\"老道語出驚人，\"他們一直在尋找強化黑晶的方法。\"

蕭綰如墜冰窟。難道那些瘋子想用...

\"沒錯。\"老道彷彿讀懂了她的心思，\"他們想利用血裔之力，創造更強大的傀儡。\"

謝昀一把拉起蕭綰：\"多謝道長提醒，我們這就回京。\"

\"不急。\"老道搖頭，\"該來的總會來。你們在江南反而安全。\"

離開禪房，蕭綰憂心忡忡：\"若真如道長所說...\"

\"寧可信其有。\"謝昀握緊她的手，\"從今日起，你不準單獨行動。\"

回府路上，兩人心事重重。途徑一處綢緞莊，謝昀突然提議：\"進去看看？\"

蕭綰知道他是在轉移自己注意力，勉強點頭。掌櫃見客人衣著不凡，熱情地迎上來：\"夫人好眼光，這是新到的雲錦...\"

挑了幾匹料子，蕭綰心情稍緩。正要離開，掌櫃突然壓低聲音：\"夫人可要看看'特殊'的料子？\"

謝昀警覺地將蕭綰護在身後：\"什麼特殊料子？\"

掌櫃神秘一笑，從櫃檯下取出一匹暗紅色綢緞。看似普通，但在陽光下竟隱約顯出古怪紋路！

\"這是...\"

\"北狄來的。\"掌櫃得意道，\"據說用特殊藥水泡過，穿在身上百毒不侵！\"

蕭綰與謝昀對視一眼。這紋路...分明是稀釋後的黑晶粉末！

\"多少錢？\"謝昀故作感興趣。

掌櫃搓著手：\"不貴，一百兩一尺...\"

\"我們要了。\"謝昀爽快付錢，\"這樣的料子還有嗎？\"

\"有是有...\"掌櫃猶豫道，\"但要提前預定。\"

\"那再定十匹。\"謝昀遞上一張銀票，\"三日後我來取。\"

離開綢緞莊，蕭綰壓低聲音：\"那是黑晶...\"

\"嗯。\"謝昀眸光冰冷，\"看來謝淵餘黨已經滲透到商賈中了。\"

\"現在怎麼辦？\"

\"將計就計。\"謝昀冷笑，\"三日後，我讓莫停帶人來個甕中捉鱉。\"

回府後，謝昀立刻修書一封，派心腹送往京城。蕭綰則去找母親，詢問更多關於雙生蓮的事。

\"你外祖父確實提過...\"蘇婉回憶道，\"雙生蓮盛開時，會有心懷不軌之人覬覦。\"

\"為何？\"

\"據說服下花蕊的人，血液會暫時擁有特殊力量...\"蘇婉憂心忡忡，\"綰綰，你是不是...\"

蕭綰點頭：\"我和謝昀都服了。\"

蘇婉臉色頓變：\"難怪那道士...\"她突然抓住女兒的手，\"從今日起，你和謝昀都要格外小心。\"

夜幕降臨，蕭綰輾轉難眠。謝昀將她摟在懷裡：\"別怕，有我在。\"

\"我不是怕...\"蕭綰靠在他胸口，\"只是覺得好容易太平了，又...\"

謝昀輕撫她的背：\"兵來將擋。睡吧，明日我帶你去遊湖。\"

月光如水，透過窗欞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遠處，一隻夜鴉無聲地掠過屋簷，很快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