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家

羅冰冰的情緒一下子沒有控制住。

她看到欣欣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後，就十分的心疼這個小傢伙。

葉逍遙聞言，扭頭看向欣欣。

欣欣不明所以，見葉逍遙看過來，她對葉逍遙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

葉逍遙心裡也疼了一下。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輕聲對羅冰冰說道：

“先給欣欣換衣服吧。”

羅冰冰忍著心裡的不舒服，擠出一個笑，對裹著浴巾的欣欣說道：

“欣欣，我們去換衣服吧。”

“好。”

欣欣跟著羅冰冰去換衣服了。

羅冰冰之所以會紅著眼睛，從浴室裡出來，也不全是因為欣欣身上的疤痕。

在浴室裡，她給欣欣洗澡的時候，欣欣攥著浴巾邊緣的手指泛白，像只被剝去殼的寄居蟹，露出了她瘦骨嶙峋的肩膀。

羅冰冰本來就感性，看著欣欣這樣子，心裡就疼了一下。

接著，羅冰冰用熱水，給欣欣洗澡時，欣欣的身子突然劇烈顫抖。

她膝蓋一軟跪倒在防滑墊上。

“怎麼了？”

羅冰冰當時慌忙關掉花灑，只見欣欣盯著地上蜿蜒的水流，瞳孔裡映著扭曲的光。

那些棕紅色的細流讓她想起橋洞裡的暴雨，混著泥沙的積水漫過腳踝，她抱著撿來的紙箱往高處爬，卻被生鏽的鋼筋劃破小腿。

水流聲與記憶中泥漿翻湧的聲音重疊。

“別怕，是熱水。”

羅冰冰跪在她面前，用手掌接住水流。

“你看，是暖暖的，像曬太陽一樣。”

她舀起一勺水輕輕澆在欣欣手背，看著女孩睫毛上凝著的水珠，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救助過的流浪貓，也是這樣渾身發抖地躲在紙箱裡，直到被溫柔的手捧起。

當草莓味的泡泡終於裹住欣欣瘦小的身軀，羅冰冰才敢仔細打量那些疤痕。

腳踝處的燙傷呈不規則形狀，像是被打翻的熱湯潑濺所致；後腰上有道三指長的劃傷，邊緣凸起的結痂顯示曾因感染而潰爛。

最觸目驚心的是左腹的燒傷，面板呈現暗紅色褶皺，像朵永遠無法綻放的花。

“這些……是誰弄的？”

羅冰冰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指尖懸在疤痕上方半寸，不敢觸碰。

欣欣盯著浴缸邊緣的卡通貼紙，小鴨子正舉著花灑噴水。

聽到羅冰冰的話，她忽然想起橋洞隔壁的醉漢，想起他發怒時砸來的酒瓶，想起滾燙的泡麵湯潑在腿上的瞬間。

但這些記憶太過沉重，她抿了抿乾裂的嘴唇，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

“是我不小心……”

羅冰冰喉頭一緊，轉身拿過洗髮水瓶。

粉色的按壓泵發出“咔嗒”聲，草莓香氣在蒸汽中瀰漫開來。

她輕輕揉開欣欣糾結的髮結，指腹觸到後頸新生的痂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以後不會再受傷了。”

羅冰冰對著欣欣溼淋淋的發頂低語，像是承諾，又像是詛咒。

一邊給欣欣洗著澡，羅冰冰的淚水一邊往下流。

這也是她出來時，為什麼紅著眼睛的原因。

不只是欣欣身上的那些疤痕，還有欣欣不願意說出來的遭遇。

臥室內。

羅冰冰特意選了柔軟的純棉材質，淡紫色的蓬蓬裙上繡著鈴蘭花。

鈴蘭花是羅冰冰最喜歡的花，也是雲邊鎮生長最多的花。

它代表著幸福歸來的意思。

當裙子滑過欣欣膝蓋時，羅冰冰看見她腿上細密的抓痕，那是長期睡在潮溼環境中被蚊蟲叮咬的證據。

她的淚水，再一次的流了出來。

羅冰冰連忙別過臉，去擦眼淚，卻被欣欣仰起的小臉撞個正著。

“阿姨哭了？”

女孩伸出洗乾淨後，露出各種傷疤劃痕的手指，想要觸碰羅冰冰泛紅的眼角。

這個動作讓羅冰冰徹底潰堤，她將欣欣輕輕摟進懷裡。

“對不起，阿姨只是太高興了。”

羅冰冰貼著欣欣的耳朵說道。

“高興你終於能穿上乾淨的裙子，高興你遇到了逍遙。”

換好衣服出來時，羅冰冰的眼睛又紅腫了幾分。

小兕子立刻像小炮彈般衝過來，翡翠鐲子在腕間撞出清脆的響：

“欣欣姐姐變公主啦！”

她踮腳去摸蓬蓬裙的紗邊，忽然瞥見欣欣鎖骨下方的疤痕，歪著腦袋問：

“這是什麼呀？”

空氣瞬間凝固。

葉逍遙放下手中的醫藥箱，想說些什麼，卻見欣欣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那隻男士拖鞋還套在腳上，鞋底的砂礫蹭到了地毯上的貓咪圖案。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欣欣的時候。

欣欣站在垃圾桶旁邊。

陽光在她身上劃出明暗交界線，像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

“這是……”

羅冰冰蹲下來，用指尖輕輕點了點疤痕。

“是星星掉在欣欣身上啦，你看。”

她抓起小兕子的手，在疤痕上畫出弧線，

“像不像一顆星星？”

小公主立刻來了興致，湊到欣欣肩頭面前，數著欣欣身上的疤痕。

“這裡還有顆星星！”

“這裡還有月亮！”

葉逍遙看見欣欣耳尖漸漸泛起的粉色，看見她攥著裙襬的手指慢慢鬆開，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原來傷痛可以被這樣溫柔地重構，變成童話裡的星空。

“我再給欣欣先處理一下傷口吧。”

先前處理了一些，但是葉逍遙沒想到欣欣身上還有。

他只給欣欣處理了，沒有被衣服遮擋住的傷口。

葉逍遙再次開啟醫藥箱，碘伏棉籤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棕紅色的弧。

欣欣本能地往後縮，後腰撞到羅冰冰的膝蓋。

“不怕，叔叔輕輕的。”

葉逍遙輕聲的說道。

“就像先前那樣。”

在羅冰冰的幫忙下，把欣欣身上的衣服掀起，葉逍遙才緩緩的把棉籤伸出去。

棉籤觸到結痂時，欣欣肩膀猛地一抖，卻咬住下唇沒發出聲音，只是攥住羅冰冰的手，指甲掐進對方掌心。

“疼就哭出來。”

羅冰冰將欣欣攬進懷裡，用下巴抵著她發頂。

小兕子舉著卡通創可貼在旁邊候著，上面印著會眨眼睛的小兔子。

“唔……”

“欣欣姐姐，疼的話，兕子幫你呼呼。”

小兕子耐奶裡奶氣的說道。

“兕子受傷的時候，阿孃也是這樣幫窩呼呼的。”

“呼呼就不疼啦！”

欣欣輕輕的說道：

“謝謝兕子妹妹。”

於是，葉逍遙用棉籤輕輕擦欣欣身上的一處疤痕，小兕子就連忙嘟著嘴巴，給欣欣“呼”好幾下。

“呼呼”完了之後，小兕子又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把創口貼貼上去。

當最後一道疤痕被貼上創可貼，葉逍遙忽然發現，那些原本猙獰的印記，此刻竟像撒在雪地上的糖果紙，帶著不合時宜的可愛。

“好了，我們的小戰士。”

他輕輕捏了捏欣欣的臉頰。

“這些都是你的勳章。”

欣欣抬頭看他，陽光從落地窗斜切進來，在他臉上織出明暗交錯的格子。

她忽然想起橋洞裡的冬天，自己用凍僵的手指在結霜的碎玻璃上畫星星，而此刻的星星，卻在這個人的眼睛裡，一眨一眨的。

吃晚飯的時候，小兕子堅持要給欣欣夾菜。

白色的陶瓷勺子裡，奶白色的魚湯晃出漣漪，倒映著欣欣錯愕的臉。

她盯著碗裡旋轉的蔥花，忽然想起橋洞裡用鐵皮罐頭煮的野菜湯，那湯裡總是漂著油花和小飛蟲。

當第一口湯觸到舌尖，魚香像融化的雲朵漫過味蕾，她慌忙用手背去擦溢位的湯汁，卻被羅冰冰遞來的手帕紙輕輕按住。

“慢慢吃，沒人和你搶。”

羅冰冰的語氣像哄一隻戒備的小獸，她不動聲色的將碗裡堆成小山狀的肉菜，推到欣欣的面前。

葉逍遙注意到欣欣拿著筷子的手指在發抖，便故意把自己的餐盤往她那邊推了推：

“幫叔叔嚐嚐，這個排骨是不是太鹹了？”

欣欣抬頭看他，發現他眼睛裡帶著笑意。那笑容像橋洞外偶爾掠過的飛鳥，輕盈又溫暖。

她試探著用筷子戳了戳魚肉，魚香味混著蔥花的香氣撲面而來。

當第一口細嫩的魚肉滑進喉嚨，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幼兒園吃到的午餐。

那時她還有媽媽，媽媽會在她耳邊說“慢慢吃，媽媽等你”。

飯後，羅冰冰從包裡拿出一個首飾盒。

粉色天鵝絨內襯上，躺著一串小巧的珍珠項鍊。

“這是我小時候的第一串項鍊。”

她輕輕為欣欣戴上。

“現在送給你，我們欣欣也是小公主了。”

項鍊的重量和冰冰涼的溫度，讓欣欣有些不適應。

她伸手去摸脖子，卻碰到羅冰冰指尖的溫度。

那溫度像春天的溪水，涼涼的，卻帶著生機。

葉逍遙倚在門框上，看著鏡中逐漸蛻變的女孩。

褪去泥汙的小臉其實生得極清秀，眉骨微微隆起，眼尾像受驚的小鹿般微微上挑。

深夜，小兕子自己就乖巧的抱著毛絨熊睡去。

原本小兕子應該是要回去的。

但是羅冰冰在這裡，葉逍遙就讓小兕子在這裡過夜。

李世民肯定是不會說什麼的。

上次李世民來的時候，葉逍遙就跟李世民說過這事兒。

葉逍遙見小兕子抱著玩偶入睡了，於是就去客房了。

葉逍遙輕手輕腳的推開客房的門，看見欣欣正坐在床上，盯著手腕上的創可貼發呆。

粉色的小兔子貼紙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她的手指輕輕撫過貼紙邊緣，像在觸碰某種易碎的美好。

“睡不著嗎？”

他在床邊坐下，聲音放得比月光還輕。

欣欣搖搖頭，又點點頭，髮間的珍珠髮卡蹭到了繡著薔薇花的枕套。

葉逍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擰開瓶蓋，草莓香氣立刻漫出來——那是羅冰冰特意買的兒童面霜。

“來，我們給小傷疤塗香香。”

他用指尖蘸了點面霜，輕輕抹在欣欣腳踝的燙傷處。

“冰冰阿姨說，草莓醬能讓傷口變成甜甜的回憶。”

欣欣盯著他認真的神情，忽然覺得那些疼痛的過往正在被溫柔的手一點點撫平，像冬天的積雪遇到春日的陽光。

給欣欣塗完藥後，葉逍遙輕聲道：

“明天我們去買新鞋子。”

“要帶蝴蝶結的，還是帶亮片的？”

欣欣看著葉逍遙的眼睛，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像只終於找到窩的小獸。

“謝謝爸爸。”

她的聲音悶在葉逍遙的衣服裡，卻像一顆小炸彈在他心裡炸開。

葉逍遙愣住了，這個稱呼比他想象中更滾燙，更柔軟，像塊突然掉進咖啡杯裡的方糖，讓整顆心都泛起甜意。

他輕輕回抱住女孩，聞著她髮間殘留的草莓香波味，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窗外，雲邊鎮的夜風輕輕吹過，掀起窗簾的一角。

星星們在天上眨著眼睛，像無數盞小夜燈，照亮每個正在癒合的傷口。

欣欣靠在葉逍遙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忽然覺得那些曾經以為永遠不會結痂的傷痛，正在被這樣溫柔的夜晚一點點縫補。

凌晨三點，

葉逍遙被一陣細微的響動驚醒。他摸黑走到客廳，看見客房門口透出一線微光。

推開門時，葉逍遙看見欣欣趴在地毯上，用羅冰冰送的彩筆在畫紙上塗畫。

月光透過紗窗，在她身上織出格子圖案，她穿著過大的睡衣，袖子捲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疤痕，卻正專注地在紙上畫著什麼。

“畫什麼呢？”

他在她身邊坐下，發現紙上是棟兩層的小房子，屋頂上插著一面星星旗。

房子旁邊站著三個人，左邊的女人戴著珍珠耳釘，右邊的小女孩穿著蓬蓬裙，中間的男人嘴角微揚。

在男人的旁邊，還牽著一個肉嘟嘟的小人。

房子的角落裡，還有一隻戴著蝴蝶結的小熊，正捧著一罐草莓醬。

“這是我們的家。”

欣欣指著畫說，蠟筆在“自己”的位置上頓了頓，又在左眼角畫了顆大大的星星。

“這裡有草莓面霜，有會發光的星星，還有……”

她抬頭看他，眼睛裡映著夜燈的光。

“還有爸爸。”

葉逍遙喉嚨發緊，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欣欣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忽然想起今天洗澡時，羅冰冰說的那句話：

“真正的家，不是房子有多大，而是裡面有多少愛你的人。”

她靠在他胸前，覺得自己像塊終於找到位置的拼圖，在這幅名為“家”的圖畫裡，每個褶皺都被陽光填滿。

關於欣欣，把自己寫的有點難受了。

準備加快劇情推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