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切都太遲了。

來不及了。

徹底來不及了。

顧秋容的及笄禮,在整個京城掀起軒然大波。

大家本以為,她這場及笄禮,會如往常一樣,顧令微是主角,而顧秋容,只是一個陪襯。

誰都沒想到,顧令微會連出現的資格都沒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能落在顧秋容的身上。

她端莊安靜站在人群中,清瘦身軀挺拔,脊背挺直。

眸色平靜疏離。

望向這些達官顯貴的眼神中,再無半分怯弱和自卑。

及笄禮後。

顧秋容便一門心思準備自己的嫁衣。

她在侯府學著掌管後宅之事。

斷了顧君度的藥,撤掉他身邊伺候的下人。

顧君度日日都只能躺在床上,沒人伺候,整個屋子裡都是濃郁的臭味。

顧望辭偶爾來看他時,只看到顧君度黯淡無光的眼眸。

他徹底沒了生氣。

顧望辭不甘,去找顧秋容,讓他安排人去伺候顧君度,卻被顧秋容冷眼趕走。

“他害死了表姐,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顧望辭狠狠一個趔趄。

他就知道,顧秋容恨顧君度。

她在一點點報復他們。

報復侯府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顧望辭斷了手臂,無法再提筆落字,很快他就體會到了與顧君度一樣的絕望。

絕望到盡頭,只剩無力與麻木。

明明他有腿,可以自由出入侯府。

卻寸步難行。

因為出府,他會被人嘲笑,數不盡的譏諷會落到他的身上,他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本是驕傲的,風光無量的侯府長子。

更應繼承侯府爵位,榮華富貴。

而不是如今這樣,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日復一日的絕望。

眼見顧秋容蛻變越發坦然,顧望辭便越是失去心氣。

他再提不起絲毫念頭。

順應一切變化。

自甘墮落。

顧君度是在顧秋容成婚前三日嚥氣的。

他的房間裡,一股噁心到令人反胃的騷臭味。

顧秋容只是在門口看了眼,語氣平靜,“暗中把人埋了吧,別影響我跟王爺大婚。”

跟在她身後的楚辭聽到這話,冷不丁一個激靈。

這顧五小姐變化還真是大,如今已經能夠這樣坦然面對死亡。

打理好顧君度的事。

顧秋容準備妥當。

把侯府內該變賣的家產全都賣了,為自己置辦嫁妝。

爹孃給不了她的陪嫁和後盾,她自己給。

大婚前夜,盛逢蕭給她送信。

信上說起兩人初見,顧秋容便想起她與盛逢蕭當初的約定。

她與他,只是合作關係。

後來,他們好像……比合作關係更親密了一些。

如今成婚後。

她更不能讓盛逢蕭失望,好好為他打理後宅,讓盛逢蕭不再有後顧之憂。

短暫睡了兩個時辰,顧秋容便起來準備開面。

侯府內諸些事宜,都由青梔跟春鴻盯著,有不懂的,去過問王府派來的嬤嬤,一切井然有序。

顧秋容端坐在銅鏡前,開面,梳妝。

雞鳴聲起。

顧秋容穿上一身喜服。

滿頭珠翠,金冠耀眼。

喜帕落下前,顧秋容握住青梔的手腕。

她抬眼看青梔。

青梔懂她的不安與忐忑。

那是獨屬於她們之間的,這些年唯一的信任。

“青梔……”

“小姐,去選你想做的,青梔永遠在你身後。”

一句話,便讓顧秋容徹底安心。

她點頭。

待喜帕落下。

眼前視線被阻攔。

盛逢蕭的迎親隊伍抵達,顧秋容被人攙扶著,走出侯府。

當初以真千金身份回到侯府時,她孑然一身,身邊沒有親人,只有好友青梔。

如今再離開時,她身邊依舊沒有親人,只有好友青梔。

她的手心落入一紅綢。

顧秋容被身側坐在輪椅上的人引領著,上轎。

“起轎——”

熱鬧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一路從侯府,趕往攝政王府。

抵達王府。

顧秋容又被迎下來,跨過火盆,吉利話在耳邊響起。

太后端坐在高臺。

她眼底一片冷漠。

對於自己兒子偏要迎娶顧秋容這事,滿臉寫著不滿意。

但無人在乎她滿不滿意。

盛逢蕭不在意。

顧秋容……她看不見。

喜帕下,她只能看到自己身側男人腳上的紅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顧秋容被人攙扶著往洞房送。

路上,她聽到有人染著醉意的話。

“她跟一個雙腿殘疾之人結婚,也不怕婚後連夫妻之事都做不了?”

戲謔的。

羞辱的。

顧秋容微微攥緊手指。

她下意識要掀開喜帕。

卻被身側的人,攥住手指。

踏入洞房。

顧秋容聽到外面的人被驅逐出王府的聲音。

盛逢蕭掀開她的喜帕,顧秋容面色微頓,“嬤嬤不是說,這要等晚上入洞房前再掀嗎?”

盛逢蕭低眸,淡笑,“我還要出去應酬,你準備一直坐在這裡?”

“掀開喜帕,若渴了餓了就去吃,別委屈自己。”

“好。”

目送盛逢蕭離開,顧秋容搖了幾下發酸的後脖頸。

她以前竟是完全不知道,成婚是這般累人的事。

前院。

楚辭今日抱著要將盛逢蕭徹底灌醉的決心,一杯一杯地敬,“這一杯敬王爺跟王妃,恭祝百年好合,甜如蜜!”

盛逢蕭唇角勾起笑意,仰頭一飲而盡。

“第二杯,敬王爺跟王妃,和諧美滿,早生貴子!”

盛逢蕭再次仰頭,一飲而盡。

“第三杯,敬王妃,擺脫爛人,重新開始!”

盛逢蕭:這說的也沒錯,得喝。

“第四杯……”

“第五……”

楚辭一杯接一杯敬。

盛逢蕭一杯接一杯喝。

很快,他便斂眸,俊美如玉的容貌上,浮起一抹紅意。

他坐在輪椅上,白玉般的手指,抵著下巴。

敬完一圈賓客,看有人還想上前,盛逢蕭嗓音微啞,“不勝酒力。”

他回屋,這邊一切交給楚辭。

輪椅滾到洞房門口。

盛逢蕭停下手上的動作。

他漆黑眸光微垂,視線淡淡睨著那雙廢掉的,感知不到絲毫存在的雙腿。

耳邊驟然響起那句——

“她跟一個雙腿殘疾之人結婚,也不怕婚後連夫妻之事都做不了……”

盛逢蕭眼瞳驟然一縮,眸色晦暗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