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太冷了。

原寶詩恢復意識的瞬間,好像被人扒光了只剩秋衣褲,然後丟進了冰天雪地裡一樣,冷的她只打哆嗦,張嘴顫巍巍叫了兩句冷。

“天爺啊!她命還真硬,這都死不了?”

“哼,果然禍害命硬,就連閻王都嫌棄啊。唉,就是可憐了桃丫頭幾個,又得繼續挨搓磨了。”

“行了,孩子還在這兒,說什麼也要注意點。有這功夫在這兒嘮,都忘了正經事?明兒晚上要做什麼,一個兩個還在這兒看熱鬧,自家都收拾妥當了?去去去,都回去了。”

人群紛擾的聲音,隨著腳步聲慢慢散去。

原寶詩將將緩過氣來,掙扎著睜開一條眼縫,刺目的陽光湧進,讓她又重新閉上了眼。下一刻就感覺一雙粗礪的手摸上自己的手腕,停留了一會,又挪開了。

“人倒是挺過來了,不過這內裡空虛,恐怕要多調理幾日才行。”蒼老的聲音頓了頓,沉吟片刻才猶豫道,“恐怕不能和我們一道出發了。”

“這,這怎麼好?我們過幾天就要動身了,就沒別的法子了?”

“確實難辦。”

兩道腳步聲漸漸遠去。

又等了一會,原寶詩才終於是睜開了眼,只是剛看清面前的環境後,她又下意識閉上眼,心裡默唸幾個數後,才又睜眼。

黃泥堆得牆露著縫,茅草鋪的頂透著光。

原寶詩顫抖著手撐起上半身,不小心帶起身下單薄的粗布一角,露出地下墊著的糙黃稻草。

原寶詩:“???”

她迷茫著又環顧一圈。這才發現,整個光禿禿的房間一覽無遺,唯一能稱為傢俱的東西,恐怕就是她現在躺著的......“床”?

然而,在她抹開薄薄一層幹稻草,瞧見底下熟悉的,和牆面一模一樣的黃泥後,心裡默默把“床”,替換成了“土炕”。

好傢伙,我就說怎麼硌得慌。

不對,我這手......?

反射弧奇長的人,終於發現自己的“億點點”不同:原本白嫩嫩的手,如今瘦乾乾不說,還發黃泛黑。

再一看,身上專門為了禦寒的淺色羽絨服,變成了薄薄的粗布麻衣,勉強可以遮體。

原寶詩壓抑住內心的恐慌,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只恨現在沒有塊鏡子,好看看自己的臉,是不是也回爐重造了。

就在她還處在震驚難以自拔時,一個小小的人小心翼翼走了進來。

“娘,你,你好點了嗎?”

原寶詩聞聲迅速抬頭,就看見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男生,穿著打滿補丁的衣衫,腰上還拴著一條繩子,一看就是邊角料湊起來的,繫了好幾個疙瘩。

不知怎的,她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明顯比這小丫頭的好多了。

“李大夫說了,這藥不收錢。”小男生說話甕聲甕氣的,小臉上沒有二兩肉,顴骨高高凸起,眼底是藏不住的緊張害怕,“李大夫還說,讓娘好好,好好休息。”

原寶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一碗黑乎乎的汁水就被遞到自己面前,應該就是小男生說得藥。

破了幾道口子的陶碗,裝著黑不溜秋的、冒著熱氣的、味道刺鼻的藥,原寶詩覺得,這一口下去,自己恐怕真要交代在這兒了。

原寶詩捂著腦袋,擺了擺手:“頭好暈,等會再喝,可以嗎?”

小男生手一抖,藥差點撒了出來:“可,可以,娘什麼時候喝,都行。”

原寶詩嘗試擠出和善的笑:“好,那你先放......放哪兒去吧。”原本打算說放在桌上,考慮到實際的問題,就改了口。

只是這小男生似乎看見什麼恐怖的畫面,蹭蹭後退幾步,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圓,期期艾艾應了聲好,就抱著碗轉身跑了。

原寶詩緊繃的神經這才有所鬆懈,又倒回了土炕上,盯著透光的茅草屋頂,腦子裡是各種嘈雜的聲音、想法、畫面。

原寶詩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倒黴孩子。

上有不省心的爸媽,下有不成器的親弟,只剩自己苦苦撐起這個家,本來日子就這麼雞飛狗跳地過著也挺好,誰知道老爸看了爾濱的熱搜,一拍腦門決定全家去旅遊。

一貫迷信的老媽,出門都得翻兩頁老黃曆,這次也不意外地算了一卦,當時就拒絕了:“大凶之兆,不去。”

於是,就和老爸進行了一番辯論,還有老弟在旁邊幫腔後,老媽還是妥協了。

至於原寶詩的意見?

老媽只用了一句,就讓她屈服了:“我們定了七日遊,你放心?”

原寶詩:“……”她還真不放心。

就這麼著,一家人收拾包袱,由老弟駕車踏上了出遊之路,原寶詩一向暈車,上了副駕駛就矇頭大睡,等醒來,就眼睜睜看著車子側翻,衝向懸崖。

耳邊是老爸的尖叫,摻雜著老媽幾乎被狂風扯碎的聲音:“我就說吧。”

一瞬間,原寶詩腦子的第一想法是:年假浪費了!

第二個想法才是:就不該讓老弟開車啊啊啊!

眼前是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好像掉進了冰冷潮溼的水裡,刺骨的寒意頃刻間籠罩全身,原寶詩當即被剝去了所有的感官知覺。

只是暈過去之前,彷彿聽見老弟驚慌的聲音:“老媽,詩寶不見了!”

記憶至此慢慢回籠,似乎是過了許久,她才抬起手,“啪——”,拍上自己的額頭:“真的撞鬼了啊。”

在原寶詩頭腦風暴的時候,在她所處的黃泥房旁邊,另有一所小一號的黃泥房裡。看著更加簡陋,就連土炕都沒有,只在地上鋪了稻草和幹茅,就算是床了。

三個小人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那個給原寶詩端藥的男生,率先開口:“我,我們怎麼辦?”

在他旁邊,是個五六歲的小丫頭,圓圓的肉臉蛋因為害怕,一抖一抖的,溼漉漉的眼睛,扁著嘴好像就要哭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小丫頭身側伸出一隻手,及時捂住她的嘴,她眨巴眨巴眼,委屈地抽抽搭搭。

小男生一把拍開那隻手:“你那手髒的很,別碰他。”

手的主人也是個男孩子,不過看上去比小男生小一些,白一些,眉心還有一顆紅痣,如果不是體型偏瘦,簡直就像觀音座下的童男一般,乖巧可愛。

他沒說什麼,只是隨手往小男生身上一抹,在對方發火前,抬手指了指門口。

“燕元!”小男生氣得跳腳,連連拍著衣服,“我和你沒完!欺負完桃桃,這會又弄髒我的衣服,你作死啊!”

紅痣男孩忍不住連連翻白眼。

關鍵時刻,還是小丫頭開口,奶聲奶氣的拉回了話題:“良哥哥,你吵,鬼來啦!”

一句話,成功鎮住了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