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穿透力,從遙遠的海面上滾滾而來。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號角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如同催命的戰鼓,狠狠敲打在每一個薩摩武士的心頭!
“什麼聲音?!”
島津義弘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向海面。
武川秀的臉色在聽到號角聲的瞬間,變得比死人還要難看。
他沒想到許琅竟然這麼快就找來了。
“敵襲!!!”
淒厲的嘶吼聲,從島嶼外圍的瞭望哨上驟然炸響。
轟!!!
彷彿是為了印證這絕望的嘶喊,第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霆咆哮,已經從海面上猛然炸開。
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的火球,帶著死亡的尖嘯,撕裂了薄暮的天幕,如同隕星般狠狠地砸向極樂島外圍一處殘存的木質哨塔!
轟隆!!!
劇烈的爆炸聲震得整個島嶼都在顫抖,粗大的原木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混合著泥土、碎石和人體殘肢,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沖天的火光瞬間燃起,映紅了半邊天空,也映亮了薩摩武士們臉上那徹底絕望的死灰之色!
炮擊!
來自海州水軍主力戰船的重炮轟擊,開始了!
轟!轟!轟!轟!轟!
第一聲炮響如同開啟了地獄的閘門!
接二連三的、密集如雨的恐怖轟鳴,瞬間將整個極樂島的海岸線徹底淹沒。
一團團巨大的火球在礁石灘、在殘破的營寨、在驚恐奔逃的人群中次第綻放。
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震天動地的巨響,灼熱的氣浪裹挾著致命的衝擊波和無數鋒利的碎石鐵片,如同死神的鐮刀,無情地橫掃而過。
“隱蔽!!”
島津義弘目眥欲裂,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猛地撲向旁邊一塊巨大的礁石後。
他剛剛離開原地,一發炮彈就帶著淒厲的尖嘯砸落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
轟!!!
泥土混雜著血肉沖天而起,留下一個焦黑冒煙的深坑。
幾個反應稍慢的薩摩武士瞬間被撕成了碎片,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炮!是紅夷大炮!快躲開!”
川島太郎連滾帶爬地撲到另一處掩體後,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臉上再無半分精明,只剩下極致的恐懼。
他親眼看到不遠處一個試圖組織抵抗的足輕大將,連人帶刀被一發炮彈直接命中,整個人瞬間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個深坑和一灘迅速擴散的、冒著熱氣的暗紅。
武川秀在炮響的瞬間,身體的本能已經快過思維。
他猛地一個翻滾,撲進了一處被炸塌了半邊的營寨土牆後。
灼熱的氣浪和飛濺的碎石擦著他的頭皮掠過,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他死死地蜷縮在掩體後,耳中充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瀕死的慘嚎聲、木頭燃燒的噼啪聲。
濃烈的硝煙和血腥味嗆得他幾乎窒息。
透過瀰漫的煙塵和火光,他看到了海面上那令人絕望的景象。
數十艘懸掛著水軍三大營戰旗的龐大戰船,如同從深淵中爬出的鋼鐵巨獸,已經迫近到離島不足一里的距離。
這些戰船正是福王為了謀反大業,讓工匠在船塢日夜督造出來的,足有上百艘。
福王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後,只來得及帶走一部分,還剩下幾十艘戰船便被許琅當做戰利品繳獲。
如今這些戰船排成極具壓迫力的線列陣型,側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如同巨獸的獠牙,每一次齊射,都噴吐出數十道致命的火舌。
炮彈如同密集的冰雹,持續不斷地傾瀉在小小的極樂島上,將每一寸土地都化為煉獄。
完了!徹底完了!
武川秀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淵。
許川來得實在是太快了,他根本就沒打算給自己任何求和的機會!
他就是要趕盡殺絕!
“少主!怎麼辦?!”
川島太郎連滾帶爬地挪到武川秀身邊,滿臉狼狽不堪。
武川秀猛地推開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只剩下困獸般的瘋狂:“還能怎麼辦?!拿起武器!為了薩摩武川家的榮耀!死戰!玉碎於此!”
他一把抓起染血的太刀,對著身邊幾個同樣驚惶的親衛嘶吼。
“跟我來!頂住灘頭!絕不能讓許川的兵輕易登岸!”
他知道這無異於螳臂當車,但武士的驕傲和少主的尊嚴,不容許他像福王一樣引頸就戮!
他要在死前,讓許琅付出足夠的代價!
炮火如同犁地般,在薩摩水軍殘兵聚集的灘頭反覆耕耘了好幾遍,將本就混亂的營地徹底化為燃燒的廢墟和血肉磨坊。
當炮聲終於出現短暫的間隙,震天的喊殺聲如同海嘯般從海面上席捲而來!
“殺!!!”
無數艘大小不一的登陸舢板、快船,如同離弦之箭,劈開渾濁的海浪,朝著被炮火蹂躪得一片狼藉的灘頭猛衝過來。
船頭上,黑袍軍和赤潮幫戰士的刀鋒,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穩住!放箭!放箭!”
島津義弘從掩體後探出半個身子,臉上沾滿黑灰,揮舞著太刀,試圖組織起零星的抵抗。
幾十個倖存的薩摩弓箭手哆哆嗦嗦地拉開和弓。
然而,衝在最前面的幾艘快船船頭上,站立的並非手持冷兵器計程車兵,而是一排排身著黑色勁裝、神情冷峻的兵士。
他們手中端著的,正是之前在海州城下讓薩摩水軍聞風喪膽的殺器。
燧發槍!
“預備...放!”
隨著船上軍官一聲令下,持槍兵士們立即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砰!
一片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爆炸聲驟然響起,白色的硝煙瞬間瀰漫開來。
致命的鉛彈如同無形的死亡風暴,橫掃灘頭。
噗噗噗噗!
剛剛探出身子的薩摩弓箭手們,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身上爆開一團團刺目的血花。
慘叫聲戛然而止,身體如同割倒的麥子般栽倒在地。
島津義弘身邊一個舉著陣旗的旗本,頭顱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猛地炸開,紅白之物濺了島津義弘滿頭滿臉。
“八嘎呀路!”
島津義弘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發出野獸般的怒吼,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燧發槍!又是這該死的燧發槍!
在如此近的距離,面對這種密集的彈雨,任何血肉之軀的抵抗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快!衝上去!近身戰!”
他嘶吼著,知道只有衝進對方陣中,才能抵消火器的優勢。
他揮舞著太刀,帶著身邊僅存的幾十名最悍勇的親衛武士,如同絕望的狼群般朝著剛剛靠岸的第一批登陸點猛撲過去。
“狗孃養的,還敢反撲?!”
“爺爺在此!”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壓過了所有的槍炮和喊殺。
一道魁梧得如同巨靈神般的身影,從一艘剛剛衝上淺灘的舢板上猛地躍下。
沉重的身軀砸在泥水裡,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
牛大力此刻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虯結如龍,沾滿了敵人的血汙,手中那柄巨大的宣花斧在火光下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寒光。
“弟兄們,跟老子剁了這幫倭寇!”
牛大力狂吼一聲,如同人形戰車,掄圓了宣花斧,迎著島津義弘和他那群嗷嗷叫的武士就撞了過去。
“擋我者死!”
島津義弘也殺紅了眼,雙手高舉太刀,使出了薩摩示現流最剛猛凌厲的劈斬。
刀鋒撕裂空氣,帶著淒厲的尖嘯,直劈牛大力頭顱。
這一刀凝聚了他畢生的武勇和絕望的怒火,勢要將這莽漢連人帶斧劈成兩半。
“來得好!”
牛大力不閃不避,眼中反而爆發出狂熱的戰意。
他吐氣開聲,全身肌肉墳起,巨大的宣花斧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斧刃劃破空氣,發出沉悶的嗚咽。
鐺!!!!
刺耳到極點的金屬撞擊爆鳴聲,如同平地驚雷,頓時火星四濺。
島津義弘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順著刀身狂湧而來。
他那柄千錘百煉、曾斬斷無數兵刃的寶刀鬼切竟在接觸的瞬間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刀身從中部猛地彎曲成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
巨大的反震力讓他虎口瞬間崩裂,鮮血直流,雙臂劇痛欲折,整個人更是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泥濘的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胸中氣血翻騰,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這莽漢的力量...簡直非人!
“就這點力氣?給俺撓癢癢都不夠!”
牛大力獰笑著一步踏前,巨大的身軀帶著狂風,宣花斧再次掄起。
“吃俺一斧!”
島津義弘舊力已盡,新力未生,雙臂痠麻劇痛,眼睜睜看著那如同門板般巨大的斧刃帶著死亡的陰影當頭落下。
他絕望地試圖舉刀格擋,但動作已然慢了半拍。
噗嗤!
沉重的悶響!鋒利的斧刃毫無阻礙地劈開了島津義弘的猩猩緋色威胴具足,劈開了堅固的護心鏡,深深嵌入他的胸膛。
狂暴的力量瞬間摧毀了他的生機。
島津義弘身體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滾圓,低頭看了看嵌在自己胸口的巨大斧刃,又抬頭看向牛大力那張充滿煞氣的臉,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湧出一大口混合著內臟碎塊的汙血。
他眼中的兇光迅速黯淡下去,身體晃了晃,隨著牛大力猛地抽回斧頭,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轟然倒地。
薩摩藩的“鬼島津”,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