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湖前,太淵負手而立,衣袂隨風輕揚,目光深邃如潭。他靜靜地聽著山風簌簌,看白雲嫋嫋,彷彿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
寒山湖因唐代詩僧寒山子而得名,四周山峰起伏,竹翠林茂,鳥語花香。
湖面碧波盪漾,群山如黛,倒影如畫,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畫卷。
這裡晨可觀朝曦,煙波搖紅;夕可送落霞,浮光耀金;夜可賞明月,靜影沉璧;夏可避酷暑,涼風送爽。
湖面上偶有遊者泛舟其間,魚躍騖飛,令人心曠神怡。
經過幾日的打聽,太淵已得知現在是弘治三年,即1490年。
此時的大明朝,正是那位號稱最痴情的皇帝——朱佑樘在位。
朱佑樘是歷史上唯一實行一夫一妻制的皇帝,一生只娶了一位張皇后,從不納妃,更未搞過選秀。他與張皇后每日同起居,宛如平常夫妻,堪稱帝王中的異類。
歷經憲宗朱見深的勵精圖治,原本內憂外患的大明朝,已呈現出安內攘外、走向中興的態勢。加之朱佑樘自幼在冷宮長大,嚐盡人間冷暖,吃過百家飯,故而對朝政極為勤勉,當下大明王朝還算一片安詳之景。
至於大明朝東南沿海最為棘手的倭寇侵擾問題,隨著勘合貿易制度的建立,以及日本國內正處於戰國時代,各方勢力紛爭不斷,如今已僅僅是疥癬之疾。
偶爾有幾個浪人渡海而來,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不過太淵心裡清楚,若按照歷史軌跡發展,嘉靖之後,倭寇將成為大明東南沿海的大患,屆時還會湧現出一批抗倭名將,比如威名遠揚的戚繼光,只是那已是幾十年後的事了。
太淵心中暗想,有自己這隻蝴蝶在,未來如何,誰也說不準。畢竟崇道觀位於台州府,地處東南,若真有倭寇膽敢鬧到此處……
太淵眼中閃過一絲攝人的精光,隨即恢復平靜。
……
台州府。
赤城街。
國清寺主建築群後的小山坡上,蒼鬱的松林中矗立著一座重簷挑角、方石鋪地的碑亭。
亭額上寫著“法乳千秋”四個金字,亭中品字形排列著三座長方形的石碑。亭中,兩道身影相對而立,一道一僧。
道者正是太淵,僧者則是國清寺天台宗當代主事——智通大師。
“大師,叨擾多日,承蒙您悉心指點,獲益良多。今日太淵特來向大師辭行。”太淵拱手行禮,語氣恭敬。
智通大師年過八十,面容卻如五六十歲般精神矍鑠。他雙手合十,打了個佛禮,微笑道:“阿彌陀佛,看到太淵你如今的能為,想必白雲道兄泉下有知,亦會老懷大慰。”
崇道觀與國清寺同處台州府天台縣城內,相距不遠。
加之靈風子與智通大師皆為真正潛心修行之人,不追逐名利,二人交情極為深厚。
太淵幼時常隨師父前來國清寺,智通大師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如今太淵決定行走天下,紅塵尋道,自然要來拜別一番。
“太淵,你如今精滿神足,氣貫周身,此番入紅塵,是要進行‘性功’方面的修行了吧?看來這三年守孝期,你並未荒廢。”
智通大師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太淵的修行境界。
“大師慧眼!”太淵為智通大師斟滿一杯茶,恭敬答道。
“你如今的能為,放到江湖上也算得上是絕頂高手。除了一些隱世高士,即便是少林方正、武當沖虛,或是日月神教的東方不敗,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你。”智通大師語氣中帶著讚許。
言語間,江湖上的各大掌門似乎只是平常人。
太淵自謙道:“大師過譽了。您知道我的,本就不擅長打鬥之術,若真遇上那些武林高手,恐怕只能逃之夭夭了。”
智通大師冷哼一聲,道:“這些武林人士整日爭名奪利,或是算計太深,或是殺人越貨,濛濛昧昧,不知所謂,皆是庸碌之輩!”
言語間,他對那些江湖聞名的宗師高手頗為不屑。
“禪宗有明心見性之說,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見不生不滅的本性。道家也有‘只修命,不修性,此乃修行第一病’的說法。”智通大師緩緩說道。
“想那方正和沖虛,雖被南北武林尊崇,境界也算高深,可終究被名聲所累,迷失了真我,已算不得真正的修行人。否則,他們也不會去算計華山派。哎……”
太淵點頭附和:“的確,如今的江湖人心浮躁,正邪不分,個個蠅營狗苟。老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別說誕生像三豐真人那樣的道家千古大宗師,即便是像喬峰、郭靖那樣的義士豪傑,也寥若星辰。”
提到喬峰與郭靖,智通大師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這些故事,太淵幼時便曾與他和靈風子講過。當時二人震驚於太淵小小年紀,竟對幾百年前的事情如數家珍。但他們並未追問,因為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正如太淵常說的那句話——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太淵你何必妄自菲薄?以你如今的年紀便有如此能為,只要勤醒己身,持心不墮,道心不改,將來未必不能達到三豐真人的境界。”智通大師語氣中滿是期許。
“倒是我的門下,沒一個像你這般有慧根的。要學武的都去少林了,到我門下的要麼是孤兒,要麼是家中孩子太多,日子過不下去了才送到寺裡來。”智通大師微微嘆息。
太淵知道,自己並非天賦異稟,只是自幼便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前世蹉跎一生,今生能見大道,豈能不勤勉?對於智通大師的無奈,他只能答應日後遊歷時,會為其尋覓合適的弟子。
“太淵,你對性功的修行可有頭緒?”智通大師問道。
“略有想法,不過還需慢慢驗證,也要觀看更多典籍。”
提到這個,太淵不禁有些苦惱。
崇道觀本身所藏經典就少,往後的修行之路,還得靠自己一步步摸索。雖說前世看過的典籍數不勝數,但在如今得了真傳的他看來,那些典籍裡精華與糟粕混雜,且有些內容已然遺忘,要從中梳理出有用的東西,著實是個浩大的工程。
智通大師點點頭,又問:“那你近日研讀《妙法蓮華經》,可有感悟?”
太淵思索片刻,答道:“一言以蔽之,戒——定——慧。”
“止是定,觀是慧,攝心入止為定,靜明觀照為慧,止中有觀,觀中有止。”
“哈哈哈!善!”智通大師聽聞,不禁撫掌大笑,眼中滿是讚許之色。
…………
寺外。
“大師,留步。”太淵拱手告別。
智通大師微笑頷首,目送太淵離去。
此時山光空濛,天晴正好。
太淵的身影漸行漸遠,宛如一道輕煙,消失在蒼茫的山林中。
智通大師輕聲喃喃:“靈風道兄,佛道合流,或許我真的能見到淵兒得證人仙大道。”
“人仙啊……”
轉身,寺門緩緩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