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煙沒有養孩子的經驗,但對陸塵和陸姮付出了十二分的真心。

她挺著孕肚,親自給兩人啟蒙,教他們讀中原的詩書,學君子六藝。

沈子誠為人散漫,時常天南海北跑商路,但每逢歸來,總會帶著一模一樣的三份禮物。

陸塵想學武,李寒煙便花重金請沈子誠幫他尋到南都最好的武師打基礎。

陸姮一時興起想開商鋪做生意,李寒煙默默把自己的嫁妝鋪子轉給她練手。

她從未避諱過自己並非是陸塵和陸姮的生母。

但在陸塵和陸姮心中,沒有人比她更像自己的母親。

瑤兒是他們從李寒煙的肚子裡看著出生長大的,便是他們的親妹妹。

妹妹突發寒症,李寒煙急著上京求藥,將兩個孩子託付給沈子誠看管。

但他們擔心妹妹,捨不得孃親,於是偷偷跟上沈子誠的馬,求他帶兩人去追李寒煙的車架。

越是北上靠近京城,百姓對胡人態度便越發惡劣。

李寒煙怕兩個孩子出事,叮囑他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在眾人面前走出馬車,只有在無人注意的偏僻處,才可以下車透口氣。

她是陸塵和陸姮的啟蒙先生,拿著戒尺說的話,兩個孩子不敢不從。

因此,一直忍到人群散盡才跑出來。

陸塵蓄力跳起,木劍翻轉,將陸折玉手中圓環打落在地,陸姮立刻一腳踩上去,還不忘另一手摘下發上的白玉蝴蝶細簪,塞到李瑤手中,細聲細氣地哄:“瑤兒乖,給你玩姐姐的蝴蝶玉。”

“這男人惹孃親哭,他的東西,咱們不要。”

李寒煙被陸姮小大人般的言語逗得撲哧一笑。

“塵兒?姮兒?”

“你們不認識我了?”

被小兒女駁了臉面,陸折玉也沒生氣,反而含著幾分無奈的縱容,將腰上配的香囊和玉墜盡數解下,一邊一個,託在掌心遞上。

他這次出征三年未歸,差點連命都丟在北狄。

於國於民自是問心無愧,卻有負兄弟陳望臨終所託。

他錯過了孩子最需要父親保護陪伴的三年。

但還好,即使鎮北王府背信棄義逼她下堂,李寒煙卻是位一諾千金的女君子。

原來,她一直把兩個孩子帶在身邊。

還教養的極好。

三年前陸折玉出征時陸塵陸姮的年紀尚幼,對他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只記得從北境的風雪中一路車馬顛簸到京城,是他一直把兩個人塞在懷裡,衣不解帶地親力照顧。

陸塵吸吸鼻子,內心有些掙扎,側過臉去。

謝姮看也不看,直接躲到了李寒煙身後。

陸折玉屈膝半跪著,手舉在原地愣了片刻,自嘲一笑,小心翼翼把環佩和香囊都收回袖中,清俊的臉上隱隱透出幾分落寞。

威震四海的冷劍寒冰,原來也能為了孩子摧眉折腰,化作瓊蘭春水。

養子養女尚且如此,他即使躲著自己,也應該會對瑤兒心軟吧。

李寒煙抱著李瑤的手臂緊了緊。

陸折玉再直起身,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瞥到李寒煙微微顫抖的手臂,他小心翼翼放輕聲音:

“孩子還小,受不得風。”

“既然你不想回府,那可否上車詳談?”

李寒煙沉默地點點頭,率先轉身爬上馬車。

陸塵和陸姮緊隨其後,緊緊黏著她的裙角。

陸折玉落在最後,瞧見兩個小豆丁利索地爬上高高的車架,身手敏捷,下盤穩固,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為他們尋了武師?”

李寒煙坐定,聞言輕笑,看著陸塵和陸姮的目光滿是溫柔,驕傲地點點頭。

“塵兒一直都喜歡舞刀弄棍,我對武學一竅不通,不敢隨意指點,便為他聘了一位師傅。”

“那師傅要求極嚴,日日晨起打熬筋骨,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天的功課都不許落下。”

“我本以為小孩子一時興起堅持不住,但塵兒的毅力,連那老師傅都佩服至極。”

“他不僅自己堅持,還拽著姮兒一起練,兩年多了,當真一天都沒有斷過。”

“塵兒和姮兒,都是特別厲害的孩子!”

說起自己養的孩子,李寒煙有些受不住話頭。

實在是這兩個寶貝太懂事,太讓人驕傲了!

陸塵內斂,被孃親直白地誇獎,白皙的臉頰上微微泛紅,嘴唇還繃著,眉眼卻已經彎成月牙兒。

陸姮活潑,直接抱上李寒煙的手臂撒嬌:“孃親,那是因為哥哥跟我說,練好了武藝,才能保護瑤兒,保護你們呀。”

李寒煙低下頭,親暱地貼貼陸姮的鼻尖:“你們都是好孩子。”

陸折玉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溫柔杏眼,心臟莫名漏跳了一拍。

三年前他就知道,李寒煙的臉是很美的。

即使以最挑剔的眼光將她的面容一寸寸摩挲打量過去,那張傾城絕豔的臉也挑不出半絲半縷的瑕疵。

可美則美矣,那時她魂不守舍,眼光木然,即使被壓在身下婉轉承歡,任自己予取予求,心卻早就不知飛到何處。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瞥見了一點真正的她。

他這三年,確實錯過了太多。

陸折玉端坐在李寒煙的對面,誠懇地抱手道謝:

“寒煙,我不在的這幾年,辛苦你了。”

“多謝。”

李寒煙愣了一下,搖搖頭。

“我與世子有諾在先,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必道謝。”

她在南都為李家生計奔走,並不清閒,大多數時候,是陸塵和陸姮伴著李瑤長大,三個孩子整日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給她帶來的幸福,遠大於辛苦。

陸折玉點點頭,也不糾結。

大恩不言謝,更何況他們二人本是夫妻一體,說再多感謝的話,都不如日後自己的行動真誠。

“方才你求我救救瑤兒,我瞧著,她的精神一直懨懨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終於落到正題,李寒煙斂起笑意,認真看著陸折玉的眼睛:

“鎮北王府責我私通外男,質疑瑤兒非你的血脈,此事,我雖問心無愧,但也不知如何解釋……”

陸折玉沉聲打斷:“當年的事是我強你所難,母親和瀾弟不知底細,可我從未疑你,更何況,只看瑤兒的眉眼,任誰都清楚,她必然是我的女兒。”

他只遠遠瞟了一眼,便能確定無疑。

“瑤兒當然是你的女兒,她如今這個樣子,皆是因為身體裡殘餘著一種產自北境域外的寒蠱。”

陸折玉眉頭擰緊。

“你的意思是,我身中蠱毒,傳給了瑤兒?”